“處,止也,暑氣至此而止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這樣說。真的不得不感佩古人細致的洞察力,熾盛的夏天并不會在立秋那一天就戛然而止,入秋后還會有一段持續(xù)的炎熱,被人們稱作“秋老虎”。不過,這只老虎也并不會蹦跶太久了,到了“處暑”節(jié)氣,暑氣便正式要收起來,一早一晚,人們會開始覺得有涼意,天地之間秋氣悄生。
“氣”,是中國古代哲學最早產生的概念之一,在《說文解字》中通“原”,意為“開始”,也就是說,氣原是天地萬物的本源。后來經(jīng)過歷朝演變,它又從哲學延伸出去,中醫(yī)、風水、圍棋甚至節(jié)氣里面都有了“氣”的概念。“氣”被認為是中國人維持生命的基本能量,而人生于四季之中,身不由己地會受到四季之氣的感染。
中國人認為春有春息,秋有秋氣,《呂氏春秋》中說“春氣至,則草木產,秋氣至,則草木落”,這是拿最直觀的草木做比,證明兩者呈現(xiàn)的狀態(tài)截然不同。清人張潮說,“春者,天之本懷;秋者,天之別調”,這是生活在春秋中的人對春秋的印象。春天草木萌發(fā),萬物盎然,是原始的生命之氣該有的樣子,撩動的是人的盼望;而秋天作為“別調”,“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的情狀,牽動的是人的沉思。
中國古代文學中歷來有“春女思,秋士悲”的傳統(tǒng),顧名思義是說人們多會于春日蕩漾思情,多會于秋日慷慨悲歌。對于這一點,相信不少人都會想起一些相關的詩文。無意間翻看小時候讀《西游記》時記的筆記,其中也有這么一段:“春風蕩蕩,秋氣瀟瀟。春風蕩蕩過園林,千花擺動;秋氣瀟瀟來徑苑,萬葉飄搖。” 當年抄寫的時候,大概只是將它作為一個寫景佳句,但過了十多年再看,卻覺得這“蕩蕩”“瀟瀟”二詞實在貼切。“風雨瀟瀟,江山落落,死又還生春復秋”,這一番秋氣,可不是“瀟瀟”么?
相比起人,物候對這“瀟瀟”秋氣的反應更加直接。處暑過后,三個物候現(xiàn)象相繼出現(xiàn)?!对铝罴分姓f:“一候鷹乃祭鳥,二候天地始肅,三候禾乃登”,都是自然界對季節(jié)轉換的反應。秋在五行中屬金,所以古人們認為秋氣肅殺,老鷹受到這股氣澤的影響開始捕獵。“祭鳥”是指老鷹在殺鳥之后并不立刻吃,而是“陳之若祭”, 就像人們祭祀祖先一樣。其次,比起春蓬勃而起,夏繁盛相承,到了秋,恰好是處在一個“轉”的時候,“天地始肅秋者,陰之始,”所以叫天地始肅。加之秋氣又烈,在這樣的氣澤下,“過盛之物當殺”,自春夏儲蓄夠能量的五谷到了此時,也勢必要落下。“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古代以五行陰陽來劃分秋“陰”和“金”的屬性,所以古時往往選“秋氣至”時或動兵,或行極刑,都是因這么個緣故。
既然是這么肅殺的烈氣,自然該有與之相襯的聲音。古今描寫秋聲的詩文,以宋代歐陽修《秋聲賦》獨絕。“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文字極為酣暢。
眼下處暑剛過,秋氣雖生卻未到盛時,夏日豐草繁茂、佳木蔥蘢的余韻還沒有來得及變換容顏。不過一層秋雨一層涼,秋氣肯定會跟著一層層地籠上來。待秋氣攪動天地,成風化雨落下,或如波濤奔騰,或如金鐵齊鳴,雖同樣激烈,但和盛夏濃郁的生機絕對截然不同。
正因為“秋氣栗冽,砭人肌骨”,所以秋聲才“凄凄切切,呼號憤發(fā)。”“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這是不久后將到來的景致。雖然有些零落,但這衰敗里頭有股說不上的力量,這力量很霸道,仿佛就連酷烈的“暑”也至此止步,不敢向前。天地間該有這一年一度的大洗禮,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這一年一度的向往來。
關鍵詞:節(ji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