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時】〔旦上〕不住的相思鬼，把前身退悔。土臭全消，肉香新長。嫁寒儒客店里孤棲?！矁羯稀秤种矢咧]貴?！蹭较场?ldquo;〔旦〕寂寞秋窗冷簟紋，〔凈〕明珰玉枕舊香塵，〔旦〕斷潮歸去夢郎頻。〔凈〕桃樹巧逢前度客，〔旦〕翠煙真是再來人，〔合〕月高風(fēng)定影隨身。”〔旦〕姑姑，奴家喜得重生，嫁了柳郎。只道一舉成名，回去拜訪爹娘。誰知朝廷為著淮南兵亂，開榜稽遲。我爹娘正在圍城之內(nèi)，只得赍發(fā)柳郎往尋消耗，撇下奴家錢塘客店。你看那江聲月色，凄愴人也?！矁簟承〗?，比你黃泉之下，景致爭多?！驳尺@不在話下。
【針線廂】雖則是荒村店江聲月色，但說著墳窩里前生今世，則這破門簾亂撒星光內(nèi)，煞強似洞天黑地。姑姑呵，三不歸父母如何的?七件事兒夫家靠誰?心悠曳，不死不活，睡夢里為個人兒?！矁簟乘菩〗愕暮庇?。
【前腔】伴著你半間靈位，又守見你一房夫婿?！驳彻霉?，那夜搜尋秀才，知我閃在那里?〔凈〕則道畫幀兒怎放的個人回避，做的事瞞神諕鬼?！驳郴韬诹?，你看月兒黑黑的星兒晦，螢火青青似鬼火吹?！驳澈蒙蠠袅?。〔凈〕沒油，黑坐地，三花兩焰，留的你照解羅衣。〔旦〕夜長難睡，還向主家借些油去。〔凈〕你院子里坐坐，咱去借來。“合著油瓶蓋，踏碎玉蓮蓬。”〔下〕〔旦玩月嘆介〕
【月兒高】〔老旦、貼行路上〕江北生兵亂，江南走多半。不載香車穩(wěn)，趿的鞋鞓斷。夫主兵權(quán)，望天涯生死如何判。前呼后擁，一個春香伴。鳳髻消除，打不上揚州纂。上岸了到臨安。趁黃昏黑影林巒，生忔察的難投館。〔貼〕且喜到臨安了?！怖系晨龋f死一逃生，得到臨安府。俺女娘無處投，長路多孤苦。〔貼〕前面象是個半開門兒，驀了進去?！怖系┻M介〕呀，門房空靜，內(nèi)可有人?〔旦〕誰?〔貼〕是個女人聲息。待打叫一聲開門。
【不是路】〔旦驚介〕斜倚雕闌，何處嬌音喚啟關(guān)?〔老旦〕行程晚，女娘們借住霎兒間?！驳陈犓?，聲音不似男兒漢，待自起開門月下看。〔見介〕〔旦〕是一位女娘，請里坐?！怖系诚嗵崤?，人間天上行方便?！驳弛呌t慢。趨迎遲慢。〔打照面介〕〔老旦作驚介〕
【前腔】破屋頹椽，姐姐呵，你怎獨坐無人燈不燃?〔旦〕這閑庭院，玩清光長送過這月兒圓?！怖系┍辰匈N〕春香，這像誰來?〔貼驚介〕不敢說，好像小姐?！怖系衬憧烨品績豪锩?，還有甚人?若沒有人，敢是鬼也?〔貼下〕〔旦背〕這位女娘，好像我母親，那丫頭好像春香?！沧骰貑柦椤掣覇柪戏蛉耍畏蕉鴣?〔老旦嘆介〕自淮安，我相公是淮揚安撫、遭兵難，我避虜逃生到此間?！驳┍辰椤呈俏夷赣H了，我可認他?〔貼慌上，背語老旦介〕一所空房子，通沒個人影兒。是鬼，是鬼!〔老旦作怕介〕〔旦〕聽他說起，是我的娘也?！驳┫蚯翱弈锝椤场怖系┳鞅芙椤掣沂俏遗?怠慢了你，你活現(xiàn)了。春香，有隨身紙錢，快丟，快丟?！操N丟紙錢介〕〔旦〕兒不是鬼?！怖系巢皇枪恚医心闳?，要你應(yīng)我一聲高如一聲。〔做三叫三應(yīng)，聲漸低介〕〔老旦〕是鬼也?！驳衬?，你女兒有話講?！怖系硠t略靠遠，冷淋侵一陣風(fēng)兒旋，這般活現(xiàn)?！驳衬切┗瞵F(xiàn)?〔旦扯老旦作怕介〕兒，手恁般冷?！操N叩頭介〕小姐，休要捻了春香?！怖系硟?，不曾廣超度你，是你父親古執(zhí)?！驳┛藿椤衬?，你這等怕，女孩兒死不放娘去了。
【前腔】〔凈持燈上〕門戶牢拴，為甚空堂人語喧?〔燈照地介〕這青苔院，怎生吹落紙黃錢?〔貼〕夫人，來的不是道姑?〔老旦〕可是。〔凈驚介〕呀，老夫人和春香那里來?這般大驚小怪。看他打盤旋，那夫人呵，怕漆燈無焰將身遠。小姐，恨不得幽室生輝得近前。〔旦〕姑姑快來，奶奶害怕?！操N〕這姑姑敢也是個鬼?〔凈扯老旦，照旦介〕休疑憚。移燈就月端詳遍，可是當(dāng)年人面?〔合〕是當(dāng)年人面?！怖系┍У┢椤硟汉牵闶枪?，娘也舍不的去了。
【前腔】腸斷三年，怎墜海明珠去復(fù)旋?〔旦〕爹娘面，陰司里憐念把魂還?！操N〕小姐，你怎生出的墳來?〔旦〕好難言。〔老旦〕是怎生來?〔旦〕則感的是東岳大恩眷，托夢一個書生把墓踹穿?！怖系硶畏饺耸?〔旦〕是嶺南柳夢梅?！操N〕怪哉，當(dāng)真有個柳和梅?！怖系吃跬麃泶?〔旦〕他來科選?！怖系尺@等是個好秀才，快請相見?！驳澄已胨椿磽P動靜去把爹娘探，因此上獨眠深院，獨眠深院?！怖系┍撑c貼語介〕有這等事?〔貼〕便是，難道有這樣出跳的鬼?〔老旦回泣介〕我的兒呵!
【番山虎】則道你烈性上青天，端坐在西方九品蓮，不道三年鬼窟里重相見?？薜梦沂致槟c寸斷，心枯淚點穿。夢魂沉亂，我神情倒顛?？磿r兒立地，叫時娘各天。怕你茶飯無澆奠，牛羊侵墓田?！埠稀辰裣文?今夕何年?咦，還怕這相逢夢邊。
【前腔】〔旦泣介〕你拋兒淺土，骨冷難眠。吃不盡爺娘飯，江南寒食天?？梢膊幌胗薪袢眨驳啦黄饛那?。似這般糊突謎，甚時明白也天!鬼不要，人不嫌，不是前生斷，今生怎得連!〔合前〕〔老旦〕老姑姑，也虧你守著我兒。
【前腔】〔凈〕近的話不堪提咽，早森森地心疏體寒?？蘸退銎咦鲋性?，怎知他成雙成愛眷?〔低與老旦介〕我捉鬼拿奸，知他影戲兒做的恁活現(xiàn)?〔合〕這樣奇緣，這樣奇緣，打當(dāng)了輪回一遍。
【前腔】〔貼〕論魂離倩女是有，知他三年外靈骸怎全?則恨他同棺槨、少個郎官，誰想他為院君這宅院。小姐呵，你做的相思鬼穿，你從夫意專。那一日春香不鋪其孝筵，那節(jié)兒夫人不哀哉醮薦?早知道你撇離了陰司，跟了人上船!〔合前〕
【尾聲】〔老旦〕感得化生女顯活在燈前面。則你的親爹，他在賊子窩中沒信傳?！驳衬锓判?，有我那信行的人兒，他穴地通天，打聽的遠。
想象精靈欲見難，歐陽詹 碧桃何處便驂鸞?薛逢
關(guān)鍵詞：牡丹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