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祥
【黃河清】景泰五年正月，山西巡按御史何琛奏：黃河自龍門至芮城清同一色，此上至德所感，廷臣欲行賀禮。帝曰：此乃偶然，不必賀。按此即二年后英宗復(fù)辟休徵，而景帝之不受賀，見亦卓矣。其后至正德二年八月，而黃河又清，此年此月，世宗生于興邸。可見吉祥善事，別有徵應(yīng)，非一時蠡見所能測也。
景泰四年冬十一月，至五年正月，山東河南淮徐諸處。以至江南蘇常等府，浙江杭嘉湖三府，大雪平地數(shù)尺，海水亦冰結(jié)四十余里，人畜死者不可勝計。災(zāi)祥一時并見，亦異。
【先知】唐開元初，以武后所制豫州鼎銘，末云：“上元降鑒方建隆基“，此二字為玄宗御名，以為受命之符，宰相姚崇等表賀，因宣示史官，頒誥中外。又唐宣宗御制《邊陲曲》，其詞有云：“海岳咸通?！澳灼渥榆沧谒梦?，建元為咸通，人皆異之。本朝正德末年，王新建平寧藩后，至廬山刻石記功，末云：“嘉靖我邦國?！懊髂辏雷邶堬w，遂用二字紀(jì)年，其偶合如此。說者謂王文成本間世異人，故能先知如此，非偶合也。然媚娘之為異人，更出文成之上，豈亦預(yù)知其孫之為五十年太平天子，而先著讖應(yīng)，以示后世耶？若宣宗亦有小太宗之稱，宜其暗合也。顯陵初建時，于興邸享殿中，立名曰隆慶，此時穆宗未生也，后之紀(jì)年亦如之。此則無心吻合，固上天示以休徵矣。
宋艮岳神運(yùn)石之旁有兩檜，徽宗愛之，以玉牌金字，書自制五言詩云：“拔萃琪樹林，雙檜植靈囿。上梢蟠木枝，下拂龍髯茂。撐拿天半分，連卷虹南負(fù)。為棟復(fù)為梁。夾輔我皇構(gòu)?！昂蟾咦谟麨闃?gòu)，南渡秦檜作相，分天下之半，而時論謂檜倡和誤國，負(fù)南朝之眷字，字應(yīng)前詩。蓋事已前定矣，豈道君能先知耶。此比唐武后鼎銘更為奇確，但高宗雖稱中興，實(shí)遜明皇百倍矣。
【甘露瑞雪】世宗登極，詔罷四方獻(xiàn)祥瑞者。時汪鋐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首進(jìn)甘露以媚上，得召為刑部侍郎。會修《明倫大典璁萼》等標(biāo)鋐所獻(xiàn)甘露于卷末，以為此上孝感之應(yīng)，尋進(jìn)掌院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寵眷幾與張、桂等。而其人之橫惡，為天下唾罵，則至今如一口也。汪之后獻(xiàn)祥瑞者，直至世宗季年而猶未已。又嘉靖十年，禮部侍郎顧鼎臣奏：“上設(shè)醮時，先一日陰云解散，二之日云物一色，復(fù)降瑞雪，此皇上精誠格天所致?！耙蜻M(jìn)《步虛詞》七章。又言七日奏請青詞，尤為至要，仍列五事奏之，其事皆齋壇香水供獻(xiàn)之祥也。上大悅，報曰：“覽奏具見忠愛，《步虛詞》留覽。朕已竭誠，諸臣宜仰體朕心，秉丹誠以承天鑒?！邦櫽纱说么蟀?，上南巡奉敕居守，尋歿于位。自顧疏后，齋醮日盛，凡事玄三十余年，及上升遐始止。按二公俱以獻(xiàn)媚得寵，得冢宰，得宰相，如取諸寄，而事業(yè)毫無聞焉。顧雖和易，非汪螫毒可比，然流穢史冊亦不細(xì)矣。
【獻(xiàn)芝】嘉靖中葉以后，大小臣工進(jìn)白鹿、白兔、白雁者固多，而后乃以芝草為重，下至細(xì)民亦競上獻(xiàn)，如三十七年，陜西鄠縣民王金，進(jìn)芝山一座，聚芝一百八十一本，名曰“仙應(yīng)萬年芝“。以祝圣壽，其間徑一尺八寸者凡數(shù)本。上悅，赍以金帛。是年冬，禮部類奏四方所進(jìn)芝一千八百四本，詔猶以徑尺以上者尚少，命廣求以進(jìn)。于是命輔臣嚴(yán)嵩、李本等煉以為藥，且詔次輔徐階曰：“卿政本之重，不以相溷也。“階惶恐，請煉藥如二臣，上始悅，自是督臣胡宗憲獻(xiàn)芝與白龜同進(jìn)，上以之謝玄壇告宗廟，賜宗憲鶴袍。而陜西撫臣程軌，按臣李秋，獻(xiàn)白鹿芝草，云得之部內(nèi)書堂萬壽宮中，蓋詭為美名以媚上也。二臣各拜幣鈔之賜，仍命謝玄告廟，至四十一年王金者，又進(jìn)靈芝五色龜，上大喜，諭禮部：“龜芝五色既全，五數(shù)又備，豈非上元之賜？“仍告太廟，百官表賀，拜金為御醫(yī)。四十三年太醫(yī)院御醫(yī)王金，又進(jìn)萬壽香山三座，聚芝三百六十本為之者。是歲天下臣民進(jìn)法秘仙桃瑞芝，及為上祝厘建醮者不絕，各承賞赍。又一年，而上鼎成龍去，王金坐進(jìn)藥損上躬，論大辟，高新鄭為政貸出。
【歲朝牡丹】京師極重非時之物，如嚴(yán)冬之白扁豆、生黃瓜，一蒂至數(shù)镮，皆戚里及中貴為之，仿禁中法膳用者。弇州謂上初年元旦即進(jìn)牡丹，而江陵相與馮榼亦各一花，以為異。
余兒時在京師，亦聞而未見。比數(shù)年來，元夕前后，姚魏已盛行于時，豪貴園圃在在有之，始知弇州語信然。比年入京，赴一友社文，時才過夏至三日，案頭插半開紫牡丹二三朵，方駭詫嘆羨間，乃曰：“此尋常物，每花祗值百錢耳。“予攜其一歸，以溫水貯瓶中，亦留數(shù)夕始萎。
【白鹿】嘉靖十二年，河南巡撫吳山獻(xiàn)白鹿，為大臣諂媚之始。此后白兔、白龜、白鵲相繼不絕，惟浙直總督胡宗憲兩進(jìn)白鹿，俱蒙褒賞。時世廟方崇道教，喜聞祥異，胡正剿倭立功名，每事輒稱引玄威以自固，勢自不能不爾。至壬戌會試，遂以靈臺命題，而鶴鹿悉登于闈牘矣。時主試為袁元峰（煒）相公、董潯陽（份）尚書，俱在直典青祠，本無可責(zé)者。乃至癸亥年，西苑白龜生◆，嚴(yán)分宜方率詞林在直諸公上表稱賀，他可知矣。此后則萬歷甲戌，白蓮、白燕見于翰林院，江陵大喜進(jìn)之。上方?jīng)_齡，謙讓不受，歸之閣臣。雖以渺躬自處，而獻(xiàn)諛一念，已為圣主所窺。張方以伊周自命，而舉動乃與先朝諂媚諸公，如出一轍，蓋上奉慈圣，下結(jié)馮榼，不覺瀾倒至此，宜相業(yè)之不終也。
【死麟】麒麟之生，多托牛腹。成化二十年甲辰，泗州民家牛生一麟，咸以為怪，殺之。工部侍郎賈俊出差，偶至得其一足，歸以示人。嘉靖十二年癸巳，山東聊城縣民家牝牛產(chǎn)一麟，形狀瑰異，甫出腹，即嚼一鐵煎盤，食之盡。民婦駭怒，撲殺之。萬歷十三年乙酉，河南光山縣有一麟，亦牛所孕。其產(chǎn)時，光怪照耀，比鄰皆謂火發(fā)來救，愚民不識，詈為妖孽，共擊死。前二事皆聞之朝，惟乙酉則上欲取觀，閣臣力阻不從。御史王學(xué)曾有疏諫止被謫。至甲午年，鎮(zhèn)江府復(fù)獲異獸，大抵與前二物相類，亦尋斃于杖棰，郡守王應(yīng)麟慮生事，不敢申告上臺，第命痤之，今麒麟冢尚存。瑞物無故而生，見戕庸奴，真是可惜。
【孿生子之異】孿生子、世多有之，然以俱男子為異。若累產(chǎn)俱孿且男，則尤異。如嘉靖中顧聯(lián)璧、合璧，同舉戊午鄉(xiāng)試，聯(lián)璧登進(jìn)士，官嘉興府同知，卒于官；合璧以乙科仕至僉事，而卒于家。乃其父母凡四胎，共得八男子，則奇甚矣。又先大父為上川南道時，有雅州醫(yī)官時姓者，頗明方脈，技亦大行，每入謁，即以饔餮為苦，問之則云：“家有三十二兒?！?/p>
問有姬妾，則云止結(jié)發(fā)一人，凡十六乳而得此，無一夭折者，以此困于資給。初意其妄，繼詢之一州人，無不以為信然。則怪而妖矣，宇宙真何所不有。
唐淮南程干妻茅氏，連八年，俱雙生，凡得男子十六人，蓋倍于顧聯(lián)璧，得時醫(yī)官之半，皆古今最奇事。
【元旦日食免賀】永樂十二年甲午正月初一日當(dāng)日食，先期鴻臚寺奏請當(dāng)賀與否，上問大臣當(dāng)如何。禮部尚書呂震對以日食與朝賀之時，先后不相妨；輔臣黃淮、楊榮，俱未及對；楊士奇獨(dú)以不當(dāng)受賀為言，且引宋仁宗時，富弼請罷宴撤樂，且恐契丹行之，為中國羞，后果然，仁宗悔之之事為證。太宗皇帝允之，但賜百官節(jié)鈔而已。十三年元旦又日食，免賀亦如之。至嘉靖四十年辛酉二月朔亦當(dāng)日食，天陰晦，色不甚辨，諸臣遂以當(dāng)食不食，上表稱賀，上大喜。獨(dú)禮部尚書吳山曰：“明明薄蝕，吾誰欺，欺天乎？“首揆嚴(yán)嵩密以其語奏聞，上已不平。山自上疏以救護(hù)禮畢為言，上愈怒，未幾用言章奪吳職。兩朝前后一事，而閣臣之忠邪敻別矣。嚴(yán)次年壬戌即得罪去，士奇自甲午至正統(tǒng)九年始卒，蓋相四朝，又三十年。蒼蒼者豈堪矯誣哉？
【鰲山致火災(zāi)】鰲山燈火，禁中年例，亦清朝樂事，然亦有最出意外者。如永樂十三年正月之壬子，鰲山火發(fā)，焚死多人，都督馬旺亦與焉。時上在北京，聞之驚惋，命太子修省。
正德九年正月十六日，上于宮庭中，依檐設(shè)氈帳而貯火藥其中，偶不戒，延燒乾清宮，以至坤寧宮，一時俱燼。時上往豹房，回顧火焰燭天，戲謂左右曰：“好一棚大煙火也！“或云是年寧王宸濠別獻(xiàn)奇巧之燈，即令寧府遣來人入宮懸掛，皆附壁著柱，以致此變云。萬歷初元，燈節(jié)當(dāng)如例設(shè)鰲山，首揆張江陵諫止，以為鰲山起于憲宗時，今諒陰中未可輒置，上嘉納之。江陵此舉甚善，但以成化創(chuàng)始為言，蓋止據(jù)詞臣章懋等諫止憲宗之疏，而不知國初已有故事也。
【山裂】正統(tǒng)十四年己巳，陜西某縣，山鳴三日，移數(shù)里，崩壓民家數(shù)十戶，是秋即有英宗北狩之變。成化十六年庚子，云南巨津州白石雪山，中裂分為二，其半走入金沙江中，是年大閹汪直，用事佳兵，與尚書王越，比周黷武，越冒封威寧伯。
嘉靖二十六年丁未，陜西澄城縣界頭嶺，吼聲如風(fēng)者數(shù)晝夜，山四裂而去，東西各五里，南北各十里。是年督臣曾銑，與首揆夏言，議復(fù)河套，徵調(diào)兵糧，關(guān)中騷動，次年二人俱論斬。
山至鎮(zhèn)重，而崩裂至此，其徵上應(yīng)紫微，下亦主將相，其驗如此。
弘治十年，云南師宗州，有馬者籠山，其高插天，去山二十里，阿定鄉(xiāng)，有一小山，一夕移于馬者籠山之側(cè)，有三大樹隨山而徙，皆不搖動。土人但聞風(fēng)雷震撼，旦起視舊處，已為平地。近年萬歷己亥八月，陜西狄道縣毛家坡，山崩裂，山南平地，涌出大小山凡五座。此等皆極異事，而無災(zāi)沴應(yīng)之者，時圣君有以消弭之也。又云云南鎮(zhèn)南州，有石吠山，頂有石類犬，每遇兇年，則石有聲如犬吠，因以名山，此尤奇事。又正德末年，廣西土官岑猛所部，田州江心，忽有石浮出，反臥岸傍。猛惡之，密遣數(shù)百人夜移他處，至明復(fù)然。未幾猛敗滅，此石不復(fù)見。
【土木之禍咎徵】正統(tǒng)十三年戊辰，京師盛唱“妻上夫墳曲“，婦女童幼俱習(xí)之，其聲凄惋，靜夜聽之，疑身在墟墓間。次年八月，車駕陷于土木，將士死沙漠者數(shù)十萬人，都下禁軍嫠婦，祭望哀號，聲徹原野，則此曲實(shí)應(yīng)之。其年三月，進(jìn)士傳臚，適狀元彭時以假寐不至，殿廷相顧疑駭，謂龍首忽失，是何祥也？未幾而龍馭不返，人間遂有喪元之說。以及小民所傳雨地城隍土地諸謠讖種種，無一不驗。最可怪者，則是冬所頒《大統(tǒng)歷》日，為十四年己巳，夏至之晝，冬至之夜，俱書六十一刻，見者皆駭愕，以為振古未有之事。至秋，英宗北狩，郕王監(jiān)國，因登天位，遙尊上為太上皇。說者寒暑失度，天地易位，即陰陽二至，不能守其常矣。當(dāng)時造歷者以私意擅改，時禮臣為胡忠安不足言，乃舉朝無一語詰責(zé)，僅見岳季方所紀(jì)，亦以為怪，然亦北狩以后，追述往事耳。當(dāng)其時亦未能昌言相駁也。
己巳六月，南京宮殿一時俱燼，先朝所留圖籍法物并盡，不兩月而鑾輿北狩。
【郊壇大風(fēng)】成化丙申年正月十三日，上方南郊，忽陰晦大風(fēng)，郊壇燈燭俱滅，執(zhí)幡麾并樂官俱凍死，此祝枝山祖父居京師親見，而《憲宗實(shí)錄》不載，蓋秉史筆邱文莊公諱之也。
南宋光宗紹熙年間亦有此異，時后李氏竊至齋宮嬿婉，且不避程姬之疾。次晨厲風(fēng)震蕩，從官辟易，至不能成禮而罷。帝既怖恐，又聞李后擅殺所嬖貴妃黃氏，遂得心疾，以至于崩。憲廟明圣，謹(jǐn)于事天，非宋主可比萬一，且雍容成禮，對越上帝，即風(fēng)霾何損！獨(dú)此時正商文毅當(dāng)國，卻不聞引漢災(zāi)異策免三公故事求退，何也？
【朝參訛傳】成化十四年八月戊申早朝，東班文官中，若聞有甲兵聲，眾皆避易，不復(fù)成列，衛(wèi)士皆露刃以備不虞，久之始定。上命班居下者百余人，悉跪于午門外，逾時釋之。御史尋覆奏究其事所從起，竟莫能得。禮部因奏朝班驚喧，定申明朝儀八事，亦聊以塞一時之責(zé)耳?？贾畟饔洠瑹o形有聲，所謂鼓妖者，殆類是歟？
先是十一年七月初九日以后，京師西城有物夜出，四散嚙人，其色正黑，及蹤跡之，又不能得。上遣太常寺少卿劉岌祭都城隍神，御制祭文誚責(zé)之。繼又于禁中祭告天地，為文引躬自咎，久之妖始漸息。蓋是時汪直設(shè)西廠讠冏事，官民遍受其荼毒，有四出傷人之象。內(nèi)臣梁方，妖僧繼曉，方士李孜省輩，左右熒惑，王越輩又黷武邀功于外，四方騷動，中外驚疑，故天心示警乃爾。
【弘治異變】弇州紀(jì)奇事云：“弘治為極盛之世，而己酉庚戌，浙江陜西山中有二異物?！岸恢劣先尚绻锖ブ愐病：胫问哪甏赫滤罚兾黜n城縣地震，有聲如雷，傾倒官民房屋，壓死男婦無數(shù)。自朔至望，震猶不止。縣東八里，遍地決破涌水，有裂開地一二丈四五丈，涌出溢流如河。十四年五月二日夜分，重慶府城上，忽白光映天，見者驚異起視，但見渝水明耀，浮光上燭，次早驗之，宛如豆汁，人不敢飲，逾三日始澄澈。敘州府使人探流，至木川長官司，抵崇山峻嶺，阻不能前，詢之故老，云：此水發(fā)源自建昌，從來未有此變。
十四年六月，云南云龍州民疫疾，十家九臥，內(nèi)有不病者，見鬼輒被打死，有被打顯跡，有因沉病死者，有病在家為鬼壓死者，百姓死將半，初五日至十二日止。十四年秋，一日，蜀忠州大渰等三里，晝晦雨黑子，形色如椒，平地可掬，嘗之略如稻味，久而生苗如粱，后值霜侵枯槁。州守汾州人姓宋，以為瑞?？な厝A陰人姓屈，以為災(zāi)，申達(dá)莆田林中丞，取驗奏聞，后州人竟無災(zāi)，惟宋守卒于官。十四年閏七月二十七日，四川烏撒府可渡河巡榆司，大雷雨三晝夜，水漲山崩，地裂山鳴，如牛吼涌出清泉數(shù)十派，壞廬舍橋梁，壓死人畜無算。是年八月，廣東瓊山縣，颶風(fēng)暴雨，海翻漲，平地水高七尺，壞房屋，軍民男婦死者，不可勝計。廣西融縣昏刻，星大如箕，長丈余，流西北方，河水陡紅，濁如黃河，日炎如暑，夜寒如冬，疫瘴大行，至一家全無爨者。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四川馬湖渦江，水色變白，明瑩可鑒，翌日濁如漿，凝兩岸沙石上者如粉，十七日復(fù)清。本月十二日，敘州府東南一河水亦如之，如漿濃者三日。十四年十一月，江西贛州府連日大雷雨，各縣遂多瘴病，有朝病暮死者。云南景東府，自弘治十五年正月以后，人畜疫死，不可勝計。十一月十九，云霧黑暗，人往來面目不辨，晝夜不分，凡七日。又隴川宣撫司，十月大雨雹，大者如掌，小者如雞卵，盡殺田禾。十五年，南太常卿楊一清奏：七月初三日，猛風(fēng)急雨，震蕩掀翻，江潮洶涌，江東諸門，號如陂，湖水浸入城五尺余。中下新河官民船飄溺，入水多溺死。孝陵及天地山川壇，太廟社稷，拔樹木萬余。是日正上圣誕，當(dāng)時尤以為異。而鳳陽祖陵，亦以是日遭變，萬歲山龍興寺，一應(yīng)壇壝俱毀。上命祭告修省。十六年正月十八日，云南宜良縣地震，有聲如雷，搖動房屋。二月初三日，宜良縣復(fù)黑氣迷空，咫尺不辨人形，狂風(fēng)晝夜不息，地中雷有聲。又正月，云南曲靖軍民府，火發(fā)七次，撫臣陳金以聞。上命南京刑部左侍郎樊瑩，兼僉都御史，往巡視云貴，奏不職大小文武官共一千七百余人，以弭天變。蓋用景泰壬申命南京禮部侍郎姚夔，考察云南官吏例也。而樊瑩所斥滇南吏之多，更本朝未有之事。其后瑩至南刑部尚書，謚清簡。以上皆辛酉壬戌癸亥三年間事，其變異，較之弇州所紀(jì)，更繁而怪矣。
先是弘治元年閏正月，南京奏，連朝雷電交作，大雨雪。又陜西守臣奏，天門開，人馬百萬自下而入。二年二月十四日，河南地方，晝晦如夜，咫尺不辨人物，黃塵障天，赤光如火。
三年二月，陜西慶陽縣隕石如雨，大者四五斛，小者二三斛，擊死人數(shù)萬。弘治三年十一月，彗見；五年四月，彗又見。又有異鳥三鳴于禁中。六年五月，北京東廠內(nèi)地?zé)o故陷二三丈，廣亦如之。又本月內(nèi)，在京明時坊鋪內(nèi)，白晝見二人進(jìn)鋪，久之不出，管鋪者疑之，但見二衣委地，傍有積血，竟不見二人蹤跡。又是年五月，蘇州大風(fēng)雷，牛馬在野者多喪其首；民家一產(chǎn)五子三女，皆無首，二女臍下各有一口助啼相應(yīng)，數(shù)日俱死，有報到京。六年十二月初一，南京金星晝見未位，次日大雷電風(fēng)雨，拔孝陵樹無數(shù)。湖廣鄖陽府，亦是日雷電大雪，平地深三尺，凍死人畜無算。七年七月初三日，蘇、常、鎮(zhèn)三府，風(fēng)雨驟作，拔木飄瓦，潮水泛溢，平地水深五尺，臨江深一丈，民皆溺死。八年三月，寧夏地震，一日十二次，其聲如雷。八年四月，都御史劉大夏祭張秋湖神，天陰，帛不能燃。欲焚不焚之處，宛如人面，耳目口鼻皆具。八年十二月，京師大震電，天鼓鳴；江西大震電。九年五月，四川長寧縣南樹生蓮花，李樹生豆莢；江西安遠(yuǎn)縣馬鞍山頂，巨石趨走下山，報至縣，已走山麓，官命燒醋沃之，又槌碎，不敢上聞。是年八月，北京西直門有黑熊上城，嚙死一人，傷一人。又十月，京營開操，中軍大旗，曳之不起，墜死引繩千戶。十年二月，河南修武縣，黑氣墜地化為石，聲如雷，狀如羊首；云南師宗州阿定鄉(xiāng)，有一山蟠二十余丈，反移二十里，有大樹皆隨山而徙，不搖動，土人但聞風(fēng)雨聲，旦視舊處皆為平地。弘治十一年十月，清寧宮災(zāi)，內(nèi)閣劉健等疏云：頃年災(zāi)異頻仍，內(nèi)府火災(zāi)尤重，軍器監(jiān)火，番經(jīng)廠火，乾清宮西七所火，而內(nèi)官監(jiān)與清寧宮之災(zāi)，更為大異。蓋孝宗朝火患亦最劇。最后則十七年六月，江西廬山如雷鳴，次日大風(fēng)雨，平地水丈余，溺死星子、德安二縣人口無算。又直隸崇明縣民顧孟文，雄雞伏卵，猴頭而人形，身長四寸，有尾活動而無聲，尤為怪極。蓋未期而孝宗上賓矣。
按弘治間災(zāi)異，實(shí)累朝所無，此天心仁愛，示警圣明。且其時上下同心，遇災(zāi)而懼，以故無損太平之萬一云。
弘治八年八月十六日望，當(dāng)月食不應(yīng)；至十五年三月十六日望，當(dāng)月食；至十六年二月十五日望，又當(dāng)月食，凡三次至期皆不驗。禮部請治欽天監(jiān)推算不明之罪，上命宥之。竊意是時中宮擅夕，陽不敵陰，日魄無能掩月，未必推步者有誤也。
使其事在嘉靖中葉，必舉朝稱賀，獻(xiàn)賦頌者盈廷矣。又弘治十二年己未，曲阜孔廟災(zāi)，柏樹被焚，枝干俱盡，尤為異變。
【正德龍異】正德七年六月，山東招遠(yuǎn)縣。夜有赤龍懸空如火，自西北轉(zhuǎn)東南，盤旋而上。時上在豹房游戲，晝夜不還大內(nèi)。十二年上始出宣府大同游幸。是年六月，直隸山陽縣有九龍晝見，俱黑色，一龍吸水，聲聞數(shù)里。吸漁舟并舟中女子于空中，復(fù)墜而無傷。十三年八月，云南順寧府瀾滄江龍斗，水涌百丈，行人不能渡者七日。時上在宣府。十四年五月，上在喜峰口，時直隸常熟縣俞墅村，迅雷震電，有白龍一，黑龍二，乘云并下，口吐火，目如炬，鱗甲頭角俱見，撤去民間房三百余家，吸舟二十余艘，并舟人空中墜地，有怖死者。十四年初夏，江西大雨，鄱陽湖漲，小孤山亦沒不見，水退后死黑龍一，蛟二十余。未幾朱宸濠反，被擒于翻陽時。上南征至金陵京口，蓋六飛四出，人皆有魚服之憂。次年漁于汜光湖，上墜水得疾北還，實(shí)與前吸舟涌水事相應(yīng)。即鄱陽之怪，亦似關(guān)圣躬。寧庶人長鯨耳，不足當(dāng)此變也。
正德十五年七月，上在南京，時有物如豬頭，其色正綠，墮于上前。又拘刷諸婦人之所，皆有人頭懸掛滿壁。時隨駕大學(xué)士梁儲等上疏切諫，謂耳目所未見，而不敢斥言。不二月而上不豫，僅得至京師，而龍馭上賓矣。意豕首及人頭，皆屬錢寧、江彬輩藁街之徵歟？
又陸粲《庚己編》云：正德某年，云南勝越衛(wèi)舉人汪誠家后圃，夜半有龍見于八仙桌上，頭角爪尾悉具，其色如粉，捫之鱗甲如刺。以來觀者眾，汪氏取狗血涂之，乃滅。
【赤眚黑眚】正德八年二月，有二火星，隕于浙江之常山縣官舍中，大如鵝卵。七月浙江龍泉縣，有二赤彈，自空中隕于縣廨，形大亦如鵝卵，流入民居，跳躍如斗，良久不見。后四日復(fù)隕二火塊，燒官民房四十余家，有一眚見于河間民家，二十人同死。此赤眚也。先是正德七年六月，黑眚見于河間順德及涿州，夜出傷人，有死者。俄又見于京師，形赤黑色，大者如犬，小者如貓，若風(fēng)有聲，居民夜持刁斗相警，達(dá)旦不寐，躍月始息。既又見于河南封邱縣，其狀亦如之。此黑眚也，時逆劉瑾雖除，八黨正熾，朝政日秕，水火皆違其性，故南北變異如此。
【雷震陵碑】嘉靖十七年，改謚太宗曰成祖。其時武定侯郭勛上言：宜盡礱舊字更書之。上不悅曰：“朕不忍琢傷舊號“。命鋟木書今稱加于舊碑之上，蓋世宗雖以興獻(xiàn)帝之故，改文皇廟號，而心仍有未安者耳。今上三十二年，雷震長陵碑，上命重建。時內(nèi)臣督工竣事，敘薦閣部科道諸臣皆用駢語，如憲臣勘功臚列無異，識者已駭其僭矣。而首揆沈四明又上疏云：“世宗欲改刻成祖碑而未遑，今雷神奮威，乃天意示更新之象，欲皇上纘成祖德，乘此改立新碑，此莫大之孝，亦莫大之慶也?！吧蟽?yōu)旨允行。夫上蒼示警于祖陵，正宜君臣修省，反以為瑞應(yīng)，形之章奏，比之王安石“天變不足畏“說更悖矣。而言路無一語誚讓之，異哉！嘉靖辛酉，西苑萬壽宮災(zāi)，工部雷禮疏言：“此宮系皇祖受命吉地，王氣所鐘。今天啟佑皇上，鼎新丕基，宜及時營繕，以承天眷?！吧蟽?yōu)詔答之，命速備物料興工。自來容悅事君，前后一轍如此。
【地震】嘉靖乙卯年，關(guān)西地震，河渭充溢，韓苑洛、王槐野諸名公，俱罹其禍，人知之矣。然嘉靖十五年，蜀中之震亦奇，是年為丙申年二月二十八日丑時，四川行都司附郭、建昌衛(wèi)、建昌前衛(wèi)以至寧番衛(wèi)，地震如雷吼者數(shù)陣，都司與二衛(wèi)公署，二衛(wèi)民居城墻，一時皆倒，壓死都指揮一人、指揮二人、千戶一人、百戶一人、鎮(zhèn)撫一人、吏三人、士夫一人、太學(xué)生一人、土官土婦各一人，其他軍民夷獠不可數(shù)計。又徐都司父子，書吏軍伴等百余，無一人得脫。水涌地裂，陷下三四尺，衛(wèi)城內(nèi)外俱若浮塊，震至次月初六日猶未止。
寧番衛(wèi)東連越巂衛(wèi)，北至西天烏思藏，其屬夷有名麻些者，其俗喪葬不用棺槨，將豬去賜帶毛，用物壓扁，名曰豬脹，用綾緞布疋裹尸，用柴燒化。此等喪禮，古今夷漢，皆所未聞。
又建昌行都司所屬會川衛(wèi)，夷名撲廝者，能夜變?yōu)楣恚I人財物，又掘新墳尸，咒使變魚形入市賣之。以上夷俱四川上川南道所轄，去蜀省城不遠(yuǎn)，何以兇狠幻怪至此？先大父曾備兵其地，知之最詳。
【又】南學(xué)憲旸谷軒，陜西渭南人，嘉靖癸導(dǎo)庶常，后為南吏部郎。與先大父甲子同分畿試，述其乙卯遭關(guān)中地震云：從地坼中出廬舍不必言，即山川移易，見之紀(jì)載者，已不勝書。
如韓苑洛尚書、王槐野祭酒，被難者尤眾。惟南自云：若有人呼之令起，其太夫人亦瀕危無恙，幼子師仲。尚在襁褓中，聞空中喧云：此下尚有大貴人。忽提出門外，視之尚鼾睡也。地裂深者至二三十丈，然其中或有破沙鍋、西瓜皮，及敝衣壞器之屬無算。豈真大地之下，復(fù)有地耶。師仲字子興，當(dāng)甲子歲尚未弱冠，又三十年乙未成進(jìn)士。時吾鄉(xiāng)沈繼山司馬為少司空，與南厚善，薦入為庶常。今洊歷坊局，大貴之讖，正可踐也。
時渭南民因地震行劫，為學(xué)憲父憲副修吉，手?jǐn)囟硕埂?/p>
【萬壽宮災(zāi)】萬壽宮者，文皇帝舊宮也。世宗初名永壽宮，自壬寅從大內(nèi)移蹕此中，已二十年。至四十年冬十一月之二十五日辛亥，夜火大作，凡乘輿一切服御，及先朝異寶，盡付一炬。相傳上是夕被酒，與新幸宮姬尚美人者，于貂帳中試小煙火，延灼遂熾。此后即下詔：云南買諸寶石及紫石英，屢進(jìn)不當(dāng)意，仍責(zé)再買。如命戶部尚書高曜求龍涎香，經(jīng)年僅得八兩。
蓋諸珍煨燼，無一存者，故索之急耳。尚美人致火事，未知果否？至嘉靖四十五年八月，命拜未封宮御尚氏為壽妃，贈其父臣為驃騎將軍、右軍都督僉事。而同封貴妃文氏，乃從敬妃進(jìn)封者，其父止得指揮同知，則恩禮輕重可知矣。封妃之日，距圣誕僅二日，上春秋恰周一甲子。蓋亟尊貴之，以侑大慶上觴云。曾聞一中貴云：尚氏承恩時，年僅十三，至冊封妃，則已十八矣。又聞伊王典楧暴橫不法，內(nèi)結(jié)尚貴人為援，故撫按俱莫敢問，后終以罪廢失國，尚妃亦不能救。
【己亥山水大災(zāi)】嘉靖十八年己亥二月，上以章圣太后崩，改葬顯陵，駕至趙州臨洺鎮(zhèn)，二處行宮火發(fā)，已逮治所司矣。
此至衛(wèi)輝府，夜四更火發(fā)于行殿內(nèi)，人及內(nèi)侍多死，法物寶玉俱毀，圣躬亦幾不免。逮扈行兵部堂官及河南撫按、布按、守巡，俱下獄，知府王聘等，送都護(hù)軍門御押駕前導(dǎo)示眾。亦可謂異變矣，是年六月，浙江天目山崩一角，出蛇數(shù)千。衢嚴(yán)二府，大水高二丈余，漂溺人民無算。七月，揚(yáng)州大水漂沒鹽場數(shù)十處。是日揚(yáng)子江水陷下數(shù)十丈，中流金山至露其腳如平陸，蓋大風(fēng)卷水而北也。是年災(zāi)變，何多且怪如此？然是春冊立莊敬太子時，日下五色云現(xiàn)，中外歡呼大慶。然莊敬終夭，瑞之不驗又如此。
【訛言火廟】嘉靖二十年四月初五日未申時，東草場火起，京師人遂訛傳火焚宗廟，遠(yuǎn)近惶駭。至暮大雨雹，且風(fēng)霆大震，咸謂災(zāi)止草場，今且熄矣。夜分以后，火忽從仁宗廟起，延燒成廟及太廟，各廟盡付煨燼，惟新立睿宗廟獨(dú)存，果應(yīng)訛言，真可異也！按成廟舊號太宗，先是十七年改稱祖，而興獻(xiàn)帝新稱宗，其主與成祖同入廟，說者謂文皇帝神靈不豫使然。或有云諸廟盡毀，獨(dú)留新廟，亦祖在天之靈不安于并祀，因有此變，訛言之發(fā)，蓋神告之矣！【玉芝非瑞】嘉靖四十四年六月，有白芝生于獻(xiàn)帝舊廟。
上大喜，改其名玉芝宮，歲時祭祀，大小吉兇必告，蓋兼太廟及奉先殿之禮。且又日上膳羞，如南京孝陵故事，其祭之繁縟，古來未有也。甫逾年而世宗遂棄群臣。按段成式《酉陽雜俎》云：“芝白為喪?！岸问缽堈馂槌啥及矒崴?，其府治柱礎(chǔ)，忽生三白芝，歲余震卒于官，蓋災(zāi)而非瑞也。是時獻(xiàn)芝以千以百計者遍天下，故廢廟亦產(chǎn)此物，所謂妖由人興也。
【雨血】北地冬春間，每遇天際昏暗，日曈曈無光，謂之紅沙天。則邊圉必有爭戰(zhàn)，及敗軍陷將之事，都人相傳以為占驗。自去年遼左大帥張成允敗沒，遠(yuǎn)近大震，朝議起故右都御史楊鎬于家，今年選二月之廿二日，四路出師，其上疏自敘方略云：某人率大兵若干，從某路出云云。且自夸有“成師而出，盡賊而還“之語。蓋兵未授甲，而敵已盡知其情，嚴(yán)備久矣。
其前一日未申間，友人馬時良太史邀飲，途中遇雨，沾衣履盡作血色。比至馬齋中，方嘆訝間。天宇陡黑，對面不辨，急呼張燭，則坊巷無賴，已乘暗剽掠衣物食味，道上行人俱顛仆。凡十余刻。天漸明朗，始滅燭把酒，日圭尚未晡也。不五日而喪敗報至，正遼左出師之日也。時大帥劉綎欲待所部川兵盡至，方與交鋒，而楊中丞欲速成李如柏大功，一舉殲焉。
【妖言進(jìn)士】今上戊申年，內(nèi)臣輩建西頂娘娘廟于內(nèi)府內(nèi)織染局，時都中忽興進(jìn)土之說。一切男婦不論貴賤，或車運(yùn)，或馬載，以至艷婦處女，亦坐兩人小輿，懷中各抱一土袋，以香楮隨其后，入廟獻(xiàn)之，久之始漸衰止。又?jǐn)?shù)年，今上宮中忽作掠城之戲，其法畫地為八方，令大榼輩以八寶投之，自十兩至三兩，能入者即為賞。未幾，戊午歲有遼東失陷撫順事，次年己未春，大敗喪地，人以為識。按宋政和七年，汴京修二郎廟，俱云獻(xiàn)土，或云納土，競相擔(dān)負(fù)，晝夜喧闐，街陌充塞，自春歷夏不休。說者以為不祥，徽宗始下詔禁之，乃止。不數(shù)年女真犯順。
【花石之禍】吳中有瑞云峰，宋朱勔所進(jìn)艮岳物也。蓋搜剔洞庭西山，最后得此，以為可匹敷慶神運(yùn)石。將持入獻(xiàn)，適聞汴京受圍，道君內(nèi)禪，遂棄不取。屢有光怪，凡得之者俱不利，久置隙地。后為陳太史所收，夜吐光燭天，太史病劇，因仆之，鏟其一角，光頓減，而太史歿矣。久之，吳興董守伯買之，載歸過太湖，船覆石沈，乃百計取出，則一石盤，非峰石也。又竭力再取，始得所沈石配之，即此石之座也。大喜欲立之，而乃子給諫病卒不果，乃孫儀部力諫以為不宜畜此妖石。
適吳中徐冏卿漁浦來，屢目而屬意焉。徐即宗伯愛婿也，轉(zhuǎn)以贈之，徐復(fù)挈還吳，方議豎此峰，而徐亦病旋歿矣。此石至今臥其園榛莽中乃子中翰君，欲緒成前志，終以懼禍未決也。又嶺南從來無牡丹，即移植者俱不作花，相傳花則損主。故相梁文康公之孫紹纘，攜歸種之，盛花以為奇瑞，開宴會客，未幾不起。故相張江陵擅國，因內(nèi)閣白蓮雙蒂者三，江陵疏賀，上謙讓不受，而手詔歸美張相德所致。未數(shù)年張歾被籍，盡削諸恩典。然則花石之異者類足招殃，可吊不可慶也。
嘉靖庚申年，南京振武營兵變，殺戶部侍郎黃光昇。先數(shù)日，黃之私第忽聚蜂數(shù)萬，結(jié)巢簇?fù)?，自喜以為吉徵，不崇朝而禍及。萬歷辛卯年，寧夏副總兵哱\拜，有雀馴擾其肩不去，詫謂旦夕登壇，次年叛兵殺黨中丞，推拜父子為主，正去歲雀集之日也，因決意作逆，以致夷滅。蓋蜂雀孽禍，不減石花云。
【衣內(nèi)出火】余觀張芳洲《寧都諫文集》，云婢整新綾衣，而火星飛出以為異，此不足怪。予兒童時，獨(dú)臥醒來，火熒熒千點(diǎn)在帳中，久之方散，凡經(jīng)數(shù)度。親友輩以為文明之象，而予竟連遭大故，不克赴試。庚子冬，送李本寧（維楨）憲長于平望舟中，謂予曰：“我昨日易一纟寧袍，而火星四出，子知為何祥？“余謾應(yīng)曰：“此為離明上燭臺耀，公內(nèi)召必矣?！?/p>
次年大計，李不免鐫階。又里中項墨林（元汴）長子貞元（德純），以書法自負(fù)，衣中亦有火光之異，先是蓄油紙千番于樓上，年久火出，潭潭連云，華構(gòu)頃刻煨燼?？傊?，非吉祥也。
【再僭龍鳳年號】元末韓林兒起，稱小明王，改元龍鳳，為史所載久矣。其時相去無幾，又有襲其年號者，陜西妖賊王金剛奴，于洪武初聚眾于沔縣西黑山等處，以佛法惑眾，后又與沔縣邵福等作亂，其黨田九成者，自號漢明皇帝，改元龍鳳。
高福興稱彌勒佛，金剛奴稱四天王。后長興侯耿炳文討平之，惟金剛奴未獲，仍聚西黑山，至永樂七年，潛還本州，始為官軍所擒，送京師伏誅。此盜當(dāng)開創(chuàng)之初，乃敢嘯聚隴西，積三朝四十余年而始正法，亦劇賊矣。
【四僭羅平國號】唐懿宗時，浙東賊裘甫，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曰羅平。至昭宗朝董昌據(jù)越州，又稱羅平國。改元天冊。元世祖至元二十年，廣州新會縣賊林桂方，又偽號羅平國，改元曰延康。蓋已三稱羅平矣。至本朝永樂十七年，交阯東潮州安老縣妖僧范玉，亦僭號羅平國，紀(jì)元永寧，以賊萬善為入內(nèi)檢校左相國平章軍國重事，以賊吳忠為入內(nèi)行遣右尚書知軍國重事，以陶成為車騎大將軍，黎行為司空。諸賊尋為總兵官豐城侯李彬等所擒，而玉終不獲。
按是時，正張英國三下南交之后，天威震疊，而交人猶反覆若此，則此方之狡狠可知矣。宣德間棄之，未為非策。后報范玉就擒，亦偽。
【妖婦人】永樂十八年，山東魚臺縣妖婦唐賽兒，本縣民林三妻，少誦佛經(jīng)，自號佛母，詭言能知前后成敗事，又能剪紙為人馬相斗。往來益都、諸城、安邱、莒州、即墨、壽光諸州縣，擁眾先據(jù)益都。指揮高鳳等討之，俱陷歿。上命使馳驛招撫之，不報，乃遣總兵安遠(yuǎn)侯柳升等討之，賊眾敗去。余黨漸俘至京師，而賊首不得。上以賽兒久稽大刑，慮削發(fā)為尼，或遁女道士中，命北京山東境內(nèi)尼及女道士悉逮至京師面訊，既又命在外有司，凡軍民婦女出家為尼及道姑者，悉送之京師，而賽兒終不獲。
一云，賽兒至故夫林三墓所，發(fā)土得一石匣，中有兵書寶劍，賽兒秘之，因以叛。后終逸去，蓋神人所祐助云。
【李白洲】李白洲（士實(shí)）江西人，初登第，與羅懿正（倫）、李賓之（東陽）、林見素（?。?、楊邃庵（一清）、李獻(xiàn)吉（夢陽）相善，其才名亦相埒。揚(yáng)歷中外，官至右都御史。
年七十二致仕，予一子官，賜馳驛歸。且命有司給夫廩，恩禮甚備。居家十許年，為寧庶人宸濠所劫，遂從之反，時年且八十余。被獲為按察使伍文定所撻，創(chuàng)甚，死獄中。詔銼其尸，妻妾俱沒官。使其早死數(shù)載，則名列耆碩，且更叨飾終之典矣。此何異喬琳之從朱泚。夏貴、劉整之降元？所謂名德不昌，遂有期頤之壽也。
李白洲預(yù)為墓道，托李獻(xiàn)吉為生志，竟不及葬其中。當(dāng)時獻(xiàn)吉為逆濠《陽春書院記》，幾罹大僇。使其時更舉白洲志文以訐者，獻(xiàn)吉必不免矣。
宸濠之叛，以士實(shí)為太師，劉養(yǎng)正為軍師，蓋竊取太祖時，善長、基二公同姓也。然韓國以嫌賜死，青田為胡惟庸所毒，在當(dāng)時已兇終矣。
【馬祖師】吾郡西北數(shù)十里，聚落名烏鎮(zhèn)者，嘉、湖、蘇三府交互之地，最為奸宄淵藪。嘉靖丁巳，有妖人馬祖師，寓居沈松家，以幻術(shù)惑眾，有毛荃計中等為之羽翼，更相誑飾，誘脅愚民，約以是秋九月之甲子日起兵，取吾嘉興府。會有密告其奸者，官司以兵捕之，其黨有被擒者，有授首者，惟馬妖樹青白二旗，縱火肆掠。官兵追及于南潯雙林間，眾皆殲，獨(dú)馬祖師逸去。時嘉禾兵備為滄洲劉燾，有威望，以拒倭著聲績，亦遍蹤跡之，不能得。此等劇賊，幾與永樂中妖婦唐賽兒伯仲。
若宋李順遁去三十余年，終被獲受誅，真不足數(shù)矣。
烏鎮(zhèn)雖一區(qū)，仕宦及富人甚夥，今上初，鄉(xiāng)紳建議請于朝，設(shè)一府同知，專治其地，欽給關(guān)防，得竟自發(fā)兵省直捕緝盜賊。
而奸終不止，徒供隸卒擾害良善，毫無裨于地方也，今事權(quán)日替，同知但坐府不復(fù)至其地，與無官同，又塘西鎮(zhèn)亦添設(shè)一通判督捕，總之贅員也。同知列銜湖州府，通判杭州府。
正德間，四川賊首劉烈。本名樂，眉州人，冒為舉人，匿保寧山中。尋又他逃，或傳由云南入外番。時川東賊藍(lán)五、廖麻子等，僭稱王號，川陜中多竊名劉烈者，因募能擒烈者，賞銀二千兩，至圓形以購之，而真劉烈竟不知所在。時總制為兵部尚書洪鍾，巡撫四川則右副都御史林俊云。
【武定府初叛】嘉靖六年冬，云南土舍安銓作亂，侵略尋甸府嵩明等縣，俱陷之。七年三月，武定府土舍鳳朝文反，殺同知以下官吏。劫奪府州印信，舉兵與安銓合攻，圍云南省城。
是時安銓方熾，朝文又起，全滇震動。會議舉才望大臣督兵討之，詔以伍文定為兵部尚書，督四省土漢官兵。戶部左侍郎梁材兼憲職，持金三十萬備餉以行。二臣皆一時選也。鎮(zhèn)臣黔公沐紹勛，初遣武臣往撫不從，反見殺，遂進(jìn)兵，二賊酋敗，逃歸尋甸、武定二府。初朝文誑其部內(nèi)，謂土知府鳳詔母子，已受天朝誅戮，且將盡殺武定夷民，人俱信之。未幾鳳詔同其母自省城歸武定，夷民震駭失措。俱奉新詔降附。朝文計窮，絕普渡河遁走。官兵追敗之，乃率親信數(shù)人，取道沾益州，欲走東川，至湯郎箐，被大兵追及，碎其尸。安銓未知其死，亡入東川，糾合芒部，為土舍祿信所執(zhí)，滇中遂平。是役也，始于朝文助逆，逼逐其主鳳詔，至圍困會城，與今上丁未年，阿克索印之變無異。相去凡八十年，終覆其宗祀。蓋其天性好亂，非一日矣。但伍司馬大兵未至，而亂已平，則黔公之才，亦非近日沐?？杉?。
【武定府改流】云南武定軍民府，在唐為姚州，地名羅娑府，元為武定路。本朝洪武十六年，酋長地法叔（一名弄積），妻商勝者，倡義歸附，太祖嘉之，命為土知府。至正德間，其孫名阿英者，始改姓鳳，傳至土知府鳳詔，死無嗣，其母瞿氏代襲。既久而老，乃舉詔妻鳳索林自代，已而悔之。索林嗣事，頗失事姑禮，瞿氏恚怒，收異姓兒名繼祖，為鳳氏后，欲立之而廢索林。既不克，乃具疏稱為索林所囚，令繼祖詣闕上之。
繼祖歸，即偽稱稱字據(jù)明史列傳二○二補(bǔ)，受朝命襲職，逼奪府印。索林挈印奔省城，撫按恐生變，諭索林歸視事，仍聽繼祖與瞿氏居。由是姑媳愈相猜。有土總管鄭宏，故尋甸土舍也，索林以為子，用其計欲誅繼祖。謀泄，繼祖大發(fā)兵圍府，且攻掠和曲祿勸等州縣，索林復(fù)挈印奔省城，與鄭宏同處，于是繼祖益肆。朝議集土漢兵討之，殺其弟繼英，眾潰，而繼祖遁去。
而武定民劫于積威不能安，索林不敢復(fù)居府而他徙。繼祖復(fù)入武定，愿獻(xiàn)銀千五百兩，分四莊自贍，永奉約束。鎮(zhèn)巡官以聞，世宗許之，仍議立新城，以居流官，令鄭宏歸府復(fù)業(yè)。繼祖聞而大怒，執(zhí)宏殺之，以兵攻新城。土官百戶李鰲等敗死，僉事張澤督兵馳救，亦被殺，亡失士卒無算。于是諸道及夷兵赴剿者俱集，土官祿紹先、女土官安素儀等，與戰(zhàn)大破之，先以捷聞。會女土官鳳氏先班師抵家，即為仇刺殺，蓋繼祖為之也，穆宗命與棺殮銀三十兩。川、貴二省，益大會兵圍之，繼祖棄新城，攜鳳索林遁入四川會里州，依東川婦家阿科等。既二省官軍與漢土兵盡會，繼祖窮蹙，賊帥者先乃斬繼祖以降。其黨姚安府同知高欽等，亦為姚州土官高繼先擒以獻(xiàn)。穆宗命貸欽死，降襲姚安府土經(jīng)歷，武定府遂改設(shè)流官知府云。按宋淳熙間，段智興有國時，以阿歷為羅武部長，其裔孫法瓦浸盛，并有鄰部，自元迄今，凡踞其地者四百余年，至是而失之。其禍起于瞿氏小忿，謀立假子，致尋干戈，以致覆亡。初，商勝以土婦效順，太祖至賜敕獎諭，其誥曰：“質(zhì)維柔淑，志尚堅貞。萬里來歸，誠可嘉尚?？商厥谥许槾蠓?、武定軍民府知府?！?/p>
并賜朝服、織金衣、紗帽金帶。至瞿氏亦以土婦基禍，家國興亡，系一女子，可為永鑒矣！正統(tǒng)二年，云南武定府，又有女土官知府商智。
【武定三叛】鳳繼祖既滅，鳳索林者亦削籍安置云南省城矣。朝廷尚不欲絕鳳氏之后，授鳳氏宗人思堯為土經(jīng)歷，給以莊田百余處。思堯即索林支屬也，其父鳳歷者，尚以不得知府怨望，陰結(jié)四川七州，及水西宣慰安國亨謀作亂。知府劉宗寅撫諭之不聽，遂聚眾自稱知府，夜襲府城。城中先有備，不能入。宗寅夜出兵斫其營，賊潰，追至罵刺山，擒歷以聞。時隆慶三年也。上命誅歷，以國亨謀叛未發(fā)，姑宥之。
【武定四叛】鳳歷既誅，其余孽走金沙江外，心未嘗忘武定也。雌伏者四十載，至今上三十五年，武定土酋阿克，即鳳克，倚四川東川土知府祿氏為穴，始漸強(qiáng)盛。乘巡撫都御史陳毓臺（用賓）之掊克，夷漢俱不堪之，用其謀主鄭舉策，遂稱兵攻武定，陷府城，其鄉(xiāng)紳契堯司等附之，進(jìn)圍云南省城，索府印。時守備空虛，城垂陷，用賓乃與鎮(zhèn)守總兵沐睿，及二司大吏、左布政薛夢雷等謀之，竟以印畀阿克，始?xì)g躍辭去?？吮疽呐铝诱?，既得印，自謂真為知府，且圖拓地，遂并攻下府屬元謀祿勸等州縣，并取云南府屬之嵩明州、羅次、富民、祿豐等縣，祿豐知縣蘇夢楊死焉。用賓乃大發(fā)兵進(jìn)征，生擒阿克，盡復(fù)所失州縣，上功于朝。言路始昌言攻用賓失城棄印之罪，逮系入都論斬，以至知府陳典、推官白明遇、祿勸知州黃榜，俱從極典。后陳瘐死獄中。武定凡四叛，皆夷滅，固夷性使然，然陳撫滇十六年，實(shí)少善狀。棄印失地，固可罪；旋復(fù)地俘逆，亦足稍贖一二。陳之子斗昭者，以父軍功蔭錦衣世千戶，為北鎮(zhèn)撫理刑。其父逮入詔獄，尚呵殿出入，視事如故，人咸以為駭。阿克之祖，改姓鳳氏久矣，克稱兵日，忽自改姓名，曰鳥騰霄，人咸怪之，且臆之曰：“鳥何物而能騰霄耶？是且立敗?！耙讯?。
【妖人王子龍（再見）】向來白蓮無為之教盛行，如宋人所謂吃菜事魔者，南北并起，蓋不勝書。惟稍涉時事，展轉(zhuǎn)蔓延者，姑記其略。己丑年，廣東始興縣人李圓朗者，習(xí)先天演禽，自云能剪紙為人馬，飛劍斬人頭，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因結(jié)翁源人王子龍，稱黃巢后裔，祖遺金十二窖，欲與人均用，因以聚眾，托云彌勒下生，至龍南縣亦有從之者。因肆焚掠，攻南雄府不下，虔撫秦耀檄兵討捕，擒斬于陣，事已結(jié)矣。至次年庚寅，而兩廣督臣劉繼文，因惠州異人王子龍，能點(diǎn)化奇方，索之不得，詭稱此真王子龍。逃逸未獲，欲以叛臣法誅之。為知府孫光啟所持，乃潛斃之獄。孫棄官去，劉事彰聞，為給事王德完論劾罷歸。光啟從廢籍再起，事始得白。乃知妖妄固當(dāng)誅滅，即九轉(zhuǎn)真丹，亦徒足殺身。但兩人同姓名，同在一方，一時并罹非命，真天壤間怪事。劉既弄假成真，失官歸家，尋亦郁死。大抵燒煉一說，高明士人溺之尤深。往日王曇陽辭世，以不信黃白。男女為第一戒，真療狂格論。曾見一二少年，躬親爐火，被藥物之毒熏腹夭歿，安得見死水銀分毫也？如王子龍遇真仙，授仙術(shù)，不幸橫死者，萬中無一。
【妖人趙古元】庚子之冬，江南傳聞淮沛間大盜起，且如赤眉黃巾，旦夕擾宇內(nèi)。既而次第就擒，則當(dāng)事張皇太過耳。時有趙古元者，本名一平，浙之山陰人，慣習(xí)妖妄。有麗水縣妖婦人王氏，亦假佛號惑人，傳派孫枝與義烏縣吏人陳天寵同志淫朋傳香，浙東一路愚民，皆為所誑誘。會王氏夫死，一平構(gòu)娶為配，造為《指南經(jīng)》等妖書，令天寵等諸黨，投散各省會，以及兩京。其事漸彰，懼禍及，乃走杭州，復(fù)聚眾逞妖。為詰盜者所誰何，輒拒捕殺人，竄走徐州，改今名。時稅監(jiān)陳增橫于彭城，諸無賴猬集，頗從古元習(xí)其教。撫院李修吾偵得，密遣健卒搜捕，盡獲其徒黨。李欲張大其功，上捷于朝，云：“古元造反，窺伺神器?！澳擞指钠涿悔w趕朱，意且將圖革命。而徐州兵備郭光復(fù)又附會其說，益侈言立擒大逆，朝野之福。時四明當(dāng)國，田任邱秉樞，皆謂事小，不足當(dāng)封拜重典。且古元禍?zhǔn)滓萑ノ传@，遂遲其賞。未幾古元復(fù)亡命三輔，至寶坻縣被獲，械送都下。訊驗具狀，法司會讞，用妖言律古元、王氏、陳天寵三人梟示，余或論斬、遣戍有差。是役也，古元正與楊應(yīng)龍俱授首，李中丞自負(fù)再安宗社，功出播州上，而為廟堂所排，怏怏見詞色。次年辛丑外計，郭光復(fù)坐浮躁降級，以獲古元功得復(fù)原職，獨(dú)不及中丞。自是中丞益不平，與朝端如水火。又六年而劉天緒事起，一時持論者，遂立意挫抑之。時中丞方擬入相諸參疏攻孫司馬，實(shí)代中丞泄憤也。不知古元罪狀止此，無可加，而李中丞極力描寫，謂古元為宋朝苗裔，生有異姿，題詩見志，偽帖總兵十萬，約以二月二日八路齊起，先取淮陽，次取徐州，次取金陵、燕都。精兵十萬，夾雜糧船幫內(nèi)，其反狀甚真?？偨燥L(fēng)影之詞，毫無證佐。比近畿獲古元，則事在刑曹，情狀畢現(xiàn)，有識者益笑李說之誕，而李亦咋舌退矣。若天緒之僭帝號，擅拜官，且謀震驚陵寢，戕害公卿，逆謀顯著，此豈可同日語哉？操白簡者，以意中所愛惜評議公罪，而事變之大小，刑賞之輕重，概置不論矣！
【妖人劉天緒】萬歷三十四年之十月，南中獲妖人劉天緒，本河南永城縣人，流寓鳳陽臨淮縣朱龍橋。嘗奉無為教主，妄言近橋有退骨塘，入浴其中，即脫骨成佛。里民王宗、張名、吳鳳龍等皆信從之，各署偽號。有十二天，十二佛，十二星之名。久之徒黨日眾，至千余人。天緒遂懷不軌，自稱為辟地定奪乾坤李王，與南京寡婦岳氏奸通，與宗等約曰：“若等以十一月朔旦，從我至神烈山拜天，即有蒙氣上騰。如無此氣，即吾無帝分?！爸疗谧诘热缪裕c天緒登山，升志公說法臺，拜天望氣，無所見。既下山至朝陽門外，果見黑氣一道，狀如天河，自西北至于東南。宗等遂信為真主，相與定謀，購造弓刀器械，勇巾紅服。天緒又自號為龍華帝主，岳氏為觀音，僭封為后，岳氏子用赭帛書，封護(hù)國將軍，又偽封王宗等十余人，為國公侯伯將軍指揮等官，約于是月二十三日長至節(jié)，乘百官謁陵舉事，會其黨操府家丁陳維岳、張應(yīng)登等，懼事發(fā)禍及，先期告變，御史李云鵠密捕盡獲之，訊實(shí)以聞。事下兵部，方妖民事起，南本兵孫礦，以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南中十羊九牧，思亂者眾，宜一大創(chuàng)之。上意以為然。而署南刑部大老力欲輕之，僅從妖言律，置劉天緒一人于斬，余悉寬貸。上不悅，以逆狀甚顯，豈得僅此妖言，駁發(fā)北刑部審，乃以徐州趙古元例上請，天緒等二名挫尸，余五人坐斬，而赦其余，猶用妖言律也。時方議宣捷，且告廟敘功。于是南北科道孫居相、曹于汴等齊起而攻孫礦，以及南職方郎劉宇，指為悖旨殃民，貪功生事。上留中不下，意蓋不直言者。而孫本兵辨疏甚激，上乃傳旨欲重處言官，以肅法紀(jì)，賴輔臣力救得解。于是僅告廟宣捷，而賞功之典，一切報罷。自此孫愈為言路側(cè)目，至己酉冢宰之推，遂用全力擯之，尚指及前事，劉宇先亦降級調(diào)外矣。時門戶之說盛興，但問趨向異同，不問事理曲直。自孫、劉被論后，一時當(dāng)事者俱以詰奸為戒，日事姑息。妖黨蔓延。充遍南北，白蓮等教，在在見告。致煩興師動眾，滅而復(fù)起者數(shù)年，人始有謂孫礦、劉宇當(dāng)日處分非過者，終不敢訟言白之也。
【隨僉事】山東魚臺人隨府，己丑進(jìn)士，官按察副使。奪師之產(chǎn)，為師子屈瑤所奏。上方?jīng)_年，欲置重典，賴其座主張蒲洲相公為力奏，云告訐不可長，乃止從勘處。后吾鄉(xiāng)陸五臺掌銓，獨(dú)器愛之，從廢籍起知州，超為寧夏河西道僉事。黨石被戕，隨幸免禍，為哱\承恩諸賊劫以為謀主，遂執(zhí)偏裨之禮。
后事平論罪，從永戍，議者猶以為漏網(wǎng)。又有寧夏鄉(xiāng)紳穆通政名來輔，以奉命閱視暫歸，亦為叛卒用，與隨同戍。隨為鄉(xiāng)論所薄，上以其悖本，亦深恨之。不知何以見知于陸，然因見知而得重譴，倚伏自有不可知者。
【盜賊賦形之異】史言防風(fēng)身之大，姜維膽之大，皆疑非理所有。蓋亦少所見，多所怪，徒以臆斷耳。成化初，四川反賊趙鐸，傳首至成都，好事者戲秤之，重至十八斤，亦云異矣。古語豈盡誣哉！鐸初謀為本邑醫(yī)學(xué)訓(xùn)科，縣令索賂，稱貸獻(xiàn)之，久而不得，富家索逋甚急，又為仇鄰訐其窩盜，遂決計謀反。
至殺都督何洪、綿竹典史蕭讓等，貽一方之害，損朝廷之威，其故甚微。墨吏富民，實(shí)為禍?zhǔn)住?/p>
【婦人行劫】乙未丙申間，畿南霸州文安之間，忽有一健婦剽掠，諢名母大蟲。其人約年三十，貌亦不陋，雙腳甚纖。能于馬上用長槍，置一豆于地，馳騎過之下，一槍則剖為二；再馳再下，則擘為四，其精如此！遇之者不知其能，或與格斗，必為所殺。橫行者三四年，前后有夫數(shù)人，稍不當(dāng)意，即手刃之。有一徽人王了塵者，善于鐵鞭，聞此婦絕藝，拼死與角，半日未解，此婦遂放仗講解，留以為夫。有嫪?dú)敝?，恨相見晚，王尋見此婦所殺太多，官兵漸謀取之，恐并入網(wǎng)，遂潛逃入京。此婦恨極，挈精卒數(shù)騎入京城蹤跡之。都下見其異，亟集選鋒軍往捕。此婦馳出城，追騎及之郊外，內(nèi)一人敗，為所殺，然諸軍愈盛，其從騎俱逃散，就陣生擒之，磔于市。
【發(fā)?！口Ｄ贡话l(fā)，即帝王不免，然必多藏始為盜朵頤。
如王荊公清苦，料無厚葬，其墓在金陵。正德四年，南京太監(jiān)石巖者，營治壽穴，苦乏大磚，或獻(xiàn)言，云近處古冢磚奇大，遂拆以充用，視其碣乃介甫也。則薄葬亦受禍矣。又正德九年，揚(yáng)州府海門縣城東有古墓見發(fā)，視其題，乃駱賓王墓。啟棺見一人儀貌如生，須臾即滅，蓋英爽未散也。則義士亦受禍矣。
順德府邢臺縣，有元劉秉恕墓，嘉靖初被發(fā)，不知主名，視其讖記云：“發(fā)冢者李淮也。”官司捕得其人正罪。秉恕即秉忠弟，蓋精于術(shù)數(shù)者。嘉靖八年，山東臨朐縣有大墓發(fā)之，乃古無鹽后陵寢，其中珍異最多，俱未名之寶，生縛女子四人，列左右為殉，其尸得寶玉之氣尚未銷。以上俱本朝近事，故記之，遠(yuǎn)者不及詳矣。又?jǐn)?shù)年前，吾邑沈純甫司馬，避□湖州，彼中發(fā)一墓，碑記云：梁昭明太子妃。沈約女也，尚生能言，云我練形已滿，飛舉在邇，慎勿見傷。盜不聽，斬其一指，血縷縷出，遂死。其棺內(nèi)外寶貨不可勝計，沈得其冠簪一枝，長數(shù)寸而古作紺碧色，出以示余。
按史昭明傳及沈約傳俱無沈女為妃事，乃知傳紀(jì)失載多矣。
陶隱居墓，宋元祐中亦為內(nèi)侍羅淳一所發(fā)，豈神仙亦難逃定業(yè)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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