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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育華夏兒女

隋唐演義·第六十七回 女貞庵妃主焚修 雷塘墓夫婦殉節(jié)

作者:褚人獲 全集:隋唐演義 來源:網(wǎng)絡(luò) [挑錯(cuò)/完善]

女貞庵妃主焚修 雷塘墓夫婦殉節(jié)

詞曰:

懺悔塵緣思寸補(bǔ),禪燈雪月交輝處,舉目寥寥空萬古。鞭心語,迥然明鏡橫天宇。 蝶夢(mèng)南華方栩栩,相逢契闊欣同侶,今宵細(xì)把中懷吐。江山阻,天涯又送飛鴻去。

調(diào)寄“漁家傲”

天下事自有定數(shù),一飲一酌,莫非前定。何況王朝儲(chǔ)貳,萬國君王,豈是勉強(qiáng)可以僥幸得的?又且王者不死,如漢高祖鴻門之宴,滎陽之圍,命在頃刻,而牢安然逸出。楚霸王何等雄橫,竟至烏江自刎。使建成、元吉安于義命,退就藩封,何至身首異處。今說秦王殺了建成、元吉,張、尹二妃初只道兩個(gè)風(fēng)流少年,可以永保歡娛;又道極轉(zhuǎn)頭來,原可改弦易轍,豈知這節(jié)事不破則已,破則必?cái) R换貎簩m中行住坐臥,都是談他們的短處。唐帝曉得原有些自差,只得將張、尹二妃退入長(zhǎng)樂宮,連這老皇帝也沒得相見了。只與夭夭、小鶯等,抹牌鞠球,消遣悶懷而已。時(shí)秦王立為太子,將文武賓僚,個(gè)個(gè)升涉得宜。就是建成、元吉的舊臣,亦各復(fù)其職位。惟魏征當(dāng)年在李密時(shí),就有恩于秦王,因歸唐之后,唐帝見建成學(xué)問平常,叫魏征為太子師傅,今必要駕馭一番。即召魏征,征至。秦王道:“汝在東府時(shí),為何離間我兄弟,使我?guī)诪樗鶊D?”魏征舉止自樂,毫不驚異,答道:“先太子早從征言,安有今日之禍?”秦王大怒道:“魏征到此,尚不自屈,還要這般光景,拿出斬了!”左右正要?jiǎng)邮?,程知?jié)等跪下討?zhàn)?。秦王道:“吾豈不知其才,但恐以先太子之故,未必肯為我用耳!”遂改容禮之,拜為詹事主簿。王珪、韋挺亦召為諫議大夫。唐帝見秦王每事仁政,舉措合宜,眾臣亦各抒忠事之,因即讓位太子。武德九年八月,秦王即位于東宮顯德殿,尊高祖為太上皇,詔以明年為貞觀元年。立妃長(zhǎng)孫氏為皇后;追封故太子建成為息隱王,齊王元吉為海陵刺王。立子承乾為皇太子,政令一新。

且說蕭后在周喜店中,冒了風(fēng)寒,只道就好。無奈胸隔蔽塞,遍體疼熱,不能動(dòng)身,月余方痊。將十兩銀子,謝了楊翩翩,同王義、羅成等起程。路上聽見人說道:“朝中弟兄不睦,殺了許多人。”蕭后因問王義:“宮中那個(gè)弟兄不睦?”王義道:“羅將軍說建成、元吉與秦王不和,已被秦王殺死,唐帝禪位于秦王了。”自此曉行夜宿,早到潞州。王義問蕭后道:“娘娘既要到女貞庵,此去到斷崖村,不多幾步。臣與羅將軍兵馬停宿在外,只同女眷登舟而去甚便?!笔捄蟮溃骸芭戔质且サ模粰z近的路走罷了。”王義道:“既如此,娘娘差人去問竇公主一聲,可要同行么?”蕭后便差小喜同宮奴到竇公主寓中問了,來回覆道:“竇公主與花二娘多要去的?!?/p>

正說時(shí),許多本地方官府,來拜望羅成。羅成就著縣官,快叫一只大船,選了十個(gè)女兵,跟了竇公主、花二娘、兩位小相公。線娘差金鈴來接了蕭后、薛冶兒過船去,小喜兒宮奴跟隨。真是一泓清水,蕩漿輕搖,過了幾個(gè)灣,轉(zhuǎn)到斷崖村。先叫一個(gè)舟子上去報(bào)知。且說女貞庵中,高開道的母親已圓寂三年了,今是秦夫人為主。見說吃了一驚問道:“蕭后怎樣來的?同何人在這里?”舟子道:“船是在本地方叫的,一個(gè)姓羅,一個(gè)姓王的二位老爺,別的都不曉得。”秦、狄、夏、李四位夫人聽了,大家換了衣裳,同出來迎接。剛到山門,只見裊裊婷婷一行婦女,在巷道中走將進(jìn)來。到了山門,秦夫人見正是蕭后、竇公主,眼眶里止不住要落下淚來。

大家接到客堂上,蕭后亦垂淚說道:“欲海迷蹤,今日始游仙窟?!鼻胤蛉说溃骸敖韬郊嫩E,轉(zhuǎn)眼即是空花。請(qǐng)娘娘上坐拜見?!笔捄蟮溃骸拔c夫人輩,俱在邯鄲夢(mèng)中,駒將鳴矣,何須講禮?”秦夫人輩俱以常禮各相見了。蕭后把手指道:“這是羅小將軍、竇夫人的令郎,這位是花夫人的令郎?!庇种秆σ眱旱溃骸澳銈冞€認(rèn)得么?”狄夫人道:“那位卻像薛冶兒的光景?!毕姆蛉说溃骸霸趺瓷碜臃逝珠L(zhǎng)大了些?”蕭后道:“夫人們不知那姜亭亭已故世,沙夫人就把他配了王義;王義已做了彼國大臣,他也是一位夫人了?!彼奈环蛉酥匾扑谏鲜兹?,薛冶兒道:“冶兒就是這樣拜了。”四位夫人忙回拜后,各各抱住痛哭。

桌上早已擺列茶點(diǎn),大家坐了。竇線娘道:“怎不見南陽公主?”李夫人道:“在內(nèi)面楞嚴(yán)壇主懺,少刻就來。”蕭后道:“他在這里好么?”秦夫人道:“公主苦志焚修,身心康泰?!钡曳蛉说溃骸澳锬铮瑸槭裁瓷撤蛉伺c趙王不來?”蕭后把突厥夫妻死了無后,立趙王為國王,羅羅為國母一段說了。狄夫人道:“自古說:有志者事竟成。沙夫人有志氣,守著趙王,今獨(dú)霸一方,也算守出的了?!鼻胤蛉说溃骸皦?mèng)回知己散,人靜妙香聞,到蓋棺時(shí)方可論定。”夏夫人道:“娘娘的圣壽增了,顏色卻與兩個(gè)小相公一般?!笔捄蟮溃骸罢f甚話來?我前日在鴛鴦鎮(zhèn)周家店里害病,幾乎死在那里,有什么快活。”李夫人笑道:“娘娘心上無事,善于排遣?!毖σ眱旱溃骸跋姆蛉?、李夫人的容顏依舊,怎么秦夫人、狄夫人的臉容這等清黃?”小喜兒在背后笑道:“到是楊夫人的龐兒,一些也不改?!崩罘蛉说溃骸澳抢镆姉铘骠妫俊笔捄蟀褩?、樊二夫人隨了周喜,周夫人隨了龍永,周、樊二夫人都已死了,那楊夫人與那周喜開著飯店在鴛鴦鎮(zhèn)那里,說了一遍。李夫人道:“楊翩翩與周喜可好?”蕭后道:“如膠投漆。”夏夫人嘆道:“周、樊二夫人也死了!”竇線娘道:“四位夫人,有多少徒弟?”秦夫人道:“我與狄夫人共有三個(gè),夏夫人、李夫人俱未曾有?!被ㄓ痔m道:“如今的仟事,是何家作福?”秦夫人道:“今年是秦叔寶的母親八十壽誕,我庵是他家護(hù)法,出資置產(chǎn)供養(yǎng),故在庵中遙祝千秋?!备]線娘道:“可曉得單家妹子夫妻好么?”李夫人道:“后生夫妻有甚不好。”狄夫人道:“單夫人已添了兩個(gè)令郎在那里。”蕭后起身道:“我們同到壇中,去看看法事。”

大家握手,正要進(jìn)去,只聽見鐘鼓聲停,冉冉一個(gè)女尼出來。線娘道:“公主來了?!笔捄笠娨彩敲畛4虬?,但覺臉色深黃,近身前卻正是他,不覺大慟起來。南陽公主跪在膝前,嗚嗚咽咽,哭個(gè)不止。蕭后雙手挽他起來說道:“兒不要哭,見了舊相知?!蹦详柟靼菀姼]線娘道:“伶仃弱質(zhì),得蒙鼎力題攜,今日一見,如同夢(mèng)寐。”線娘拜答道:“滾熱蟻生,重睹仙姿,不覺塵囂頓釋?!庇峙c花又蘭、薛冶兒相見了,蕭后執(zhí)著南陽公主的手道:“兒,你當(dāng)初是架上芙蓉,為甚今日如同籬間草菊?”南陽公主道:“母后,修身只要心安,何須皮活?”秦夫人引著走到壇中來,燈燭輝煌,幢幡燦爛,好一個(gè)齊整道場(chǎng),眾人瞻禮了大士。蕭后對(duì)五個(gè)尼姑,各各見禮過。竇線娘道:“這三位小年紀(jì)的,想是二位夫人的高徒了?!鼻胤蛉说溃骸罢?,這兩位真定、真靜師太,還是高老師太披剃的;高老師太的龕塔,就在后邊,?;赜昧她S去隨喜隨喜。”眾人道:“我們?nèi)タ戳藖??!?/p>

秦夫人引著,過了兩三帶屋。只見一塊空地上,背后墻高插天,高聳一個(gè)石臺(tái),以白石砌成龕子在內(nèi),雕牌石柱,樹木陰翳。中間饗堂拜堂,甚是齊整。線娘道:“這是四位夫人經(jīng)營(yíng)的,還是他的遺資?”秦夫人道:“不要說我們沒有,就是師太也沒有所遺,多虧著叔寶秦爺替他布置。”蕭后道:“這為什么?”秦夫人把秦瓊昔年在潞州落難時(shí),遇著了高開道母親贈(zèng)了他一飯,故此感激護(hù)法報(bào)恩。眾人嘖嘖稱羨。線娘道:“秦夫人,領(lǐng)我們到各位房里去認(rèn)認(rèn)?!笔捄竺D(zhuǎn)身一隊(duì)而行,先到了秦夫人的臥室,卻是小小三間,庭中開著深淺幾朵黃花。那狄夫人與南陽公主同房,就在秦夫人后面,雖然兩間,到也寬敞。狄夫人道:“我們這里,真是茅舍荒廬,夏、李二夫人那里,獨(dú)有片云埋玉?!笔捄蟮溃骸霸谀抢??”狄夫人道:“就在右首?!被ǚ蛉说溃骸翱烊タ戳?,下船去罷!”秦夫人道:“且用了齋,住在這里一天,明早起身。若今晚就回去,你羅老爺?shù)朗俏覀兂隽思冶∏榱?。?/p>

一頭說時(shí),走到一個(gè)門首,秦夫人道:“這是李夫人的房?!笔捄笞哌M(jìn)去,只見微日掛窗,花光映榻,一個(gè)大月洞,跨進(jìn)去卻有一株梧桐,罩著半宙。窗邊坐一個(gè)小尼,在那里寫字。蕭后問是誰人。李夫人道:“這是舍妹,快來見禮?!蹦切∧嵯蚋魅税菀娏恕@锩鎱s是一間地板房,鋪著一對(duì)金漆床兒被褥,衣飾盡皆絢彩。蕭后出來,向?qū)懽值淖肋呑?,把疏箋一看,贊道:“文理又好,書法更精,幾歲了,法號(hào)叫什么?”小尼低著頭答道:“小字懷清,今年十七歲了?!笔捄蟮溃骸皫讜r(shí)會(huì)見令姊,在這里出家?guī)啄炅??”李夫人道:“妹子是在鄉(xiāng)間出家的,記掛我,來這里走走?!毖σ眱旱溃骸澳锬铮较姆蛉朔恐腥?。”蕭后道:“二師父同去走走?!彼焱熘鴳亚宓氖?,一齊走到夏夫人房里,也是兩間,卻收拾得曲折雅致,其鋪陳排設(shè),與李夫人房中相似。夏夫人問起蕭后在趙王處的事體,李夫人亦問花又蘭別后事情。只見兩個(gè)小尼進(jìn)來,請(qǐng)眾人出去用齋。蕭后即同竇線娘等,到山堂上來坐定。

眾婦人多是風(fēng)云會(huì)合過的,不是那庸俗女子,單說家事粗談。他們撫今思昔,比方喻物,說說笑笑,真是不同。蕭后道:“秦夫人的海量,當(dāng)初怎樣有興,今日這般消索,豈不令人懊悔!”秦夫人道:“只求娘娘與公主夫人多用幾杯,就是我們的福了?!钡曳蛉说溃骸拔覀冞@幾個(gè)不用,李夫人與夏夫人,怎不勸娘娘與眾夫人多用一杯兒?”原來秦、狄、南陽公主都不吃酒。李、夏夫人見說,便斟與蕭后公主夫人,猜拳行令,吃了一回,大家多已半酣。蕭后道:“酒求免罷,回船不及,要去睡了?!鼻胤蛉说溃骸安恢锬镆谀抢铮俊笔捄蟮溃骸暗皆诶罘蛉四抢镄幌T。”秦夫人道:“我曉得了,娘娘與薛夫人住在李夫人房里;竇公主與花夫人榻在夏夫人屋里罷?!钡曳蛉说溃骸按蠹以儆靡淮蟊??!备鞲鳚M斟,蕭后吃了一杯,余下的功與懷清吃了起身。

夏夫人領(lǐng)了線娘、又蘭與兩個(gè)小相公去。蕭后、薛冶兒同李夫人進(jìn)房,見薛夫人的鋪陳,已攤在外間。丫鬟鋪打在橫頭。小喜問蕭后道:“娘娘睡在那一張床上?”蕭后一頭解衣,一頭說道:“我今夜陪二師父睡罷。”懷清不答,只弄衣帶兒。李夫人道:“娘娘,不要他孩子家睡得頑,還說夢(mèng)話,恐怕誤觸了娘娘。”蕭后道:“既如此說,你把被窩鋪在李夫人床上罷,大家好敘舊情?!毙∠舶炎约轰伾w,攤在懷清床邊。蕭后洗過了臉,要睡尚早,見案上有牙牌,把來一扌紊。便對(duì)李夫人道:“我只曉得扌紊牌,不曉得打牌,你可教我一教?!倍俗?,打起牌來;你有天天九,我有地地八;此有人七七,彼有和五五。兩個(gè)一頭打牌,一頭說話,坐了二更天氣,上床睡了。

到了五更,金雞三唱。李夫人便披衣起身。點(diǎn)上燈火。穿好衣裳,走到懷清床邊叫道:“妹妹,我去做功課,你再睡一回,娘娘醒來,好生陪伴著?!睉亚鍛?yīng)了,又睡一忽,卻好蕭后醒來叫道:“小喜,李夫人呢?”小喜道:“佛殿上做功課去了。”蕭后道:“二師父呢?”懷清道:“在這里起身了?!被琶Φ绞捄蟠睬埃崎_帳幔道:“啊呀,娘娘起身了,昨夜可睡得安穩(wěn)?”蕭后道:“我昨夜被你們弄了幾杯酒,又與李妹子說了一會(huì)兒的話,一覺直睡到這時(shí)候了?!闭f著,只聽見小喜道:“秦夫人來了,起得好早?!鼻胤蛉嗽谕夥繉?duì)薛夫人道:“你們做官的,在外邊要見你呢?!笔捄蟮溃骸拔壹艺l人在那里?”秦夫人道:“就是王老爺,他跟了四五個(gè)人,絕早來要會(huì)薛夫人,如今坐在東齋堂里?!闭f罷出房去了。夏、狄、李三夫人亦進(jìn)來強(qiáng)留,薛冶兒出去,會(huì)了王義,亦來催促。蕭后道:“這是我的正事,就要起身,待我祭掃與陛見過,再來未遲?!北姺蛉颂媸捄笫帐按┐髁?,竇公主、花夫人亦進(jìn)來說道:“娘娘,我們謝了秦夫人等去罷?!笔捄蟀蚜鶅摄y子封好,竇公主亦以十兩一封,俱贈(zèng)與秦夫人常住收用,薛冶兒也是四兩一封。秦夫人俱不敢領(lǐng)。蕭后又以二兩一封贈(zèng)李夫人,李夫人推之再三,方才收了。蕭后又與南陽公主些土儀物事,叮嚀了幾句,大哭一場(chǎng),齊到客堂里來。秦夫人請(qǐng)蕭后同眾夫人用了素餐,蕭后把禮儀推與秦夫人收了,忙與公主幾位謝別出門。南陽公主與四位夫人亦各灑淚,看他們下了船,然后進(jìn)去。卻好小喜直奔出來,狄夫人道:“你為何還在這里?”小喜道:“娘娘一個(gè)小妝盒忘在李夫人房中,我取了來。夫人們,多謝。”說了,趕下船中,一帆風(fēng)直到濮州。驢轎乘馬,羅成都已停當(dāng),差五十名軍丁,護(hù)送娘娘到雷塘墓所去,約在清江浦會(huì)齊進(jìn)京,大家分路。正是:

江河猶喜逢知己,情客空懷吊故墳。

不說羅成同竇線娘、花又蘭,領(lǐng)著兩個(gè)孩兒,到雷夏墓中去祭奠岳母。單說蕭后與王義夫妻一行人,走了幾日,到了揚(yáng)州,就有本地方官府來接。蕭后對(duì)王義道:“此是何時(shí),要官府迎接,快些回他不必勞頓?!蹦切┤藭缘昧?,也就回去。獨(dú)有一人神清貌古,三綹髯須,方巾大眼,家人持帖而來,拜王義。王義看了帖子駭?shù)溃骸百Z潤(rùn)甫我當(dāng)初隨御到揚(yáng)州,曾經(jīng)會(huì)他一面,后為魏司馬之職,聲名大著,如今不屑仕唐也算有志氣的人,去見見何妨。”忙跳下馬來迎住,大家寒溫?cái)⑦^禮。賈潤(rùn)甫道:“小弟前年從雷夏遷來,住在這里。與隋陵未有二里之遙,何不將娘娘車輦,暫時(shí)停止合下,待他們收拾停當(dāng),然后去未退?!蓖趿x正要吩咐,只見兩個(gè)老公公,走到面前大叫道:“王先兒,你來了么?娘娘在何處?”王義把手指道:“后面大車輪里,就是娘娘在內(nèi)?!倍O(jiān)緊走一步,跪在車旁叫道:“娘娘,奴婢們?cè)诖诉凳?。”蕭后掀開簾來,看了問道:“你是我們上宮老奴李云、毛德,為什么在此?”二監(jiān)道:“今天子著我們兩個(gè),守隋先煬帝的陵?!笔捄蟮溃骸跋氘?dāng)初他兩個(gè),在宮中何等威勢(shì),如今卻流在這里,看守孤墳?!倍O(jiān)道:“旗帳鼓樂,禮生祭禮,都擺列停當(dāng),只候娘娘來祭奠?!笔捄蟮溃骸捌旃亩Y生,我都用不著,這是那里來的?”太監(jiān)道:“這是三日前,有羅將軍的憲牌下來伺候的?!笔捄缶蛯?duì)自己內(nèi)丁道:“你去對(duì)王老爺說,先帝陵前,只用三牲酒醴楮錠,余皆賞他一個(gè)封兒,叫他們回去,我就來祭奠了?!眱?nèi)丁如飛去與王義說知,王義忙同賈潤(rùn)甫走到賈家,封好了賞包兒,便到陵前,把這些人都打發(fā)回去。自己悄悄叩了四個(gè)頭,與賈潤(rùn)甫各處安排停當(dāng)。

蕭后當(dāng)初正位中宮時(shí),有事出宮,就有鑾奧扈從,寶蓋族旗,這些人來供奉。今日二太監(jiān)沒奈何,只在賈潤(rùn)甫處,借了二乘肩輿,在那里伺候。蕭后易了素服羽衣,上了轎子,心中無限凄慘,滿眼流淚,到了墓門,蕭后就叫住了下來,小喜等扶著,同薛冶兒一頭哭,一頭走,只見碑亭坊表,沖出云霄,樹影技橫,平空散亂。見主穴下邊,尚有數(shù)穴。中間玉柱高出,左首一石碑,是烈婦朱貴兒美人靈位,右首是烈婦袁寶兒美人靈位,兩旁數(shù)穴,俱有石碑,是謝夫人、梁夫人、姜夫人、花夫人、薛夫人及吳絳仙、杳娘、妥娘、月賓等,這是廣陵太守陳棱,搜取各人棺木來埋葬的。王義領(lǐng)娘娘逐個(gè)宣讀看過,蕭后見了巍然青冢,忙撲倒地上去,大哭一場(chǎng),低低叫道:“我那先帝呀,你死了尚有許多人扈從,叫妾一人怎樣過?”凄凄楚楚,又哭起來。獨(dú)有薛冶兒捧著朱貴兒石闌,把當(dāng)初分別的話,一一訴將出來:我如何要隨駕,你如何吩咐我許多話,必要我跟沙夫人,再三以趙玉托我,今趙玉已為正統(tǒng)可汗,不負(fù)你所托了。橫身放倒,咬住牙關(guān),好像要哭死的一般。

王義見妻子哭得悲傷,蕭后甚覺哭得平常,料想沒有他事做出來,對(duì)小喜并宮奴說道:“你們快扶娘娘起來。”眾婦女齊上前,挽了蕭后起身,化了紙,奠了酒,先行上轎。王義走到陵前,高聲叫道:“先帝在上,臣矮民王義,今日又在此了。臣當(dāng)時(shí)即要來殉國從陛下九泉,因陛下有趙玉之托,故此偷生這幾年。今趙玉已作一方之主,立為正統(tǒng)可汗,先帝可放心,臣依舊來服侍陛下?!闭f完站起來,望碑上奮力一撲,自后跌倒。眾人喊道:“王老爺,怎么樣?”時(shí)薛冶兒正要上轎,聽見了掉轉(zhuǎn)身來,飛趕上前,對(duì)眾人道:“你們閃開?!币眱嚎磿r(shí),只見王義天亭華蓋,分為兩半,血流滿地,只見那雙眼睛,瞪開不閉。薛冶兒道:“丈夫也算是隋家臣子,你快去伺候先帝,我去回覆貴姐的話兒了來。”薛冶兒見王義登時(shí)雙目閉了,即向朱貴兒碑上,盡力一撞。一回兒香消玉碎,血染墓草,已作泉下幽魂矣。

賈潤(rùn)甫同眾人忙去報(bào)知蕭后,蕭后坐在小轎上,吃了一驚,想道:“好兩個(gè)癡妮子,他們死了,叫我同何人到清江浦去?”賈潤(rùn)甫道:“不知娘娘果要去檢視?”蕭后想道:“去看他,還是同他們死好,還是撇了他們?nèi)ズ??”把五十兩銀子,急付于賈潤(rùn)甫道:“煩大夫買兩口棺木,葬了二人,但是我如今要到清江浦同羅老爺進(jìn)京,如何是好?”賈潤(rùn)甫道:“娘娘不要愁煩,臣到家去一次就來,送娘娘去便了?!笔捄蟮溃骸叭绱苏f,有勞大夫。”潤(rùn)甫到家,把銀子付與兒子,叫他買棺木殯殮,自即騎了牲口,同蕭后起行。

未知此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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