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尊前醉后歌,人生無奈別離何。但使情親千里近,須信:無情對面是山河。
寄語石頭城下水:居士,而今渾不怕風波。借使未如鷗鳥伴;經(jīng)慣,也應(yīng)學(xué)得老漁蓑。
請聽聽我在酒杯前說的這番話,離別本是人生中無可奈何的事情,如果感情好的話,即使相隔千里,也會感覺很近,只是大江對岸的河山太無情了。
告訴建康的山和水,再也沒有政治上的風波來糾纏我了。即使不能稱為鷗鳥的同伴,但是習(xí)慣了以后也能像老漁翁一樣,身穿蓑衣,在江上垂釣。
定風波:詞牌名,又名卷春空、定風波令、醉瓊枝、定風流等。雙調(diào)六十二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兩仄韻,后段六句四仄韻兩平韻。另有雙調(diào)六十三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兩仄韻,后段六句四仄韻兩平韻;雙調(diào)六十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兩仄韻,后段五句兩平韻兩仄韻;雙調(diào)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兩平韻兩仄韻等變體。
范廓之:即范開,據(jù)稼軒同時所作《醉翁操》題序,知范廓之將去臨安應(yīng)試?!坝谓怠?,當是預(yù)擬之行。建康:即今江蘇南京市。
“聽我”兩句:謂人生離別本屬無可奈何之事。尊:同樽,酒杯。尊,《說文》:“尊,酒器也?!?/p>
“寄語”三句:寄語建康山水,我已再無風波之虞。石頭城:《元和郡縣志》:“石頭城在上元縣西四里,即楚之金陵城也。吳改為石頭。”居士:古代稱有德才而隱居不仕或未仕的人。此處稼軒自稱。淳熙八年辛丑(1181),稼軒四十二歲,帶湖新居落成,始以稼名軒,自號稼軒居士。渾:全。風波:此指政治上的風波。
借使:即使。鷗鳥伴:以鷗鳥為伴。黃庭堅《登快閣》詩:“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奔谲帯端{(diào)歌頭·盟鷗》:“凡我同盟鷗鷺,今日既盟之后,來往莫相猜?!?/p>
經(jīng)慣:意指經(jīng)歷一段自我修養(yǎng),已經(jīng)習(xí)慣于隱居生活。
老漁蓑(suō):張志和《漁歌子》:“青篛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柳宗元《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睗O蓑:指漁夫。蓑:蓑衣。
此詞作于宋光宗紹熙元年(1190)。時作者閑居帶湖(今江西省上饒市城外),友人范廓之將游建康,建康在長江邊上,是抗金前線,作者感慨萬端,在席間作此詞送別。
這是一首送別詞。
此詞的上片便寫情感,寫送別。開頭三句,“人生無奈別離何”,此是自然之事,亦是情深語,所以無奈者,是人世間終將有別離也,不能不為別離,別離而又無能為,是雖無,亦真不可不為無奈也。即人生中離別是無可奈何的,也是無法改變的。只要親情真摯,使在千里之外,也覺得很近。正是“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一種曠達?!盁o情對面是山河”一句寫出作者深沉的感慨,因為建康是當時的抗金前線,詞人也多次登建康賞心亭向北眺望中原山河,這次范廓之又要去建康游覽,于是引起家國之恨。“但使”二語雋永之甚,“無情”兩字,正是詞人壯志未酬的憂怨。此處三句語意尤為拓展,既情深意厚,又胸次開闊。對面無情,咫尺天涯,固是路人姿態(tài),若其衷不同,所謀所想為異,理想志意不相侔,根于現(xiàn)實世界之利益關(guān)系,則豈僅無情對面是山河而已,所謂無所不用其極以達其目的,世人豈吝為之者邪。
下片作見慣世面語,“而今”一句,仍可見作者之英雄豪氣。由于投降派屈辱求和的政策,石頭城下的江水也沒有了那種怒濤。自己被排擠、受打擊,已經(jīng)閑居山林,假使不與鷗鳥為伴,也和披著蓑衣的漁父差不多。閑適曠達的背后,是志不得伸的憤懣、牢騷。寄語建康故人,而今歸退田園,當無宦海風波之虞。
此詞寫送行而不流于感傷。明快爽朗,開人心胸。一起點明離宴,似悲實曠。上下兩片,渾然相融,以此短篇而寫尋常事,而能見出作者之性情、思想,而有特出之“神味”。
辛棄疾 :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漢族,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21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