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辛棄疾的《水調(diào)歌頭·和馬叔度游月波樓》
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此事費(fèi)分說,來日且扶頭!
遠(yuǎn)方的客人已經(jīng)很久沒到這里漫游,可是美麗的風(fēng)景似乎專門為你保留。我們特意登上西樓吟詩賞月,何必去問今夜已是什么時候!我們呼喚出滿天皎潔的月光,照見我們的心地像冰雪一樣明透。我們的胸襟啊寬廣浩蕩,好似百川融匯奔流。我們的豪飲還趕不上巨鯨吞海,腰間的寶劍已光閃閃照耀清秋。
原野上銀白色的月光到處飄浮,天空高遠(yuǎn)更顯得風(fēng)景十分清幽??墒窍肫饋G失中原的遺恨,不知今夜有多少人在發(fā)愁!那些手握權(quán)柄的大人物們,有誰想起有志的英雄已成老朽?不料抗戰(zhàn)的功勛還建立得很小很少,朝廷的決策遙遙無期,叫人沒盼頭。這件事沒法分說清楚,讓我們明天再喝個大醉方休。
和(hè)馬叔度:和:以詩歌酬答;依照別人詩詞的題材作詩。馬叔度:稼軒友人,生平不詳。月波樓:宋時有兩個月波樓,一在黃州今湖北黃岡,一在嘉禾今福建建陽。不知詞人所游何處。
客子、君:皆指友人馬叔度。
更籌:古時夜間計(jì)時工具,即更簽。此指時間。
天宇:天空。
物華:泛指美好景物。
中州:指當(dāng)時淪陷的中原地區(qū)。
不道:不料。
蕞(zuì)爾:微小。
決策:指北伐大計(jì)。
扶頭,形容醉后狀態(tài),謂頭須人扶。賀鑄南鄉(xiāng)子詞“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壁w長卿鷓鴣天詞“睡覺扶頭聽曉鐘?!?/p>
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秋天,詞人在湖北轉(zhuǎn)運(yùn)副使任上,同好友馬叔度游月波樓,為了和馬詞原韻而寫的這首詞。
上片,重在寫景,在寫景中言情抒懷,情和景很好地做到了統(tǒng)一。起首四句“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為情造文,但此處的景還屬于有我之景,所以作者在感性的陶醉中,還保持著清醒,保持著理性,還沒有徹底地把自己忘懷,如此,便自然引出下一句“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這皎皎的明月,不正像我的光明磊落么。那一天的皓月,可能照見我輩冰雪般純潔的肝膽,和百川奔涌似的浩蕩胸懷。至此,自然一轉(zhuǎn),引出上片的最后一句“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喝酒還未盡興,寶劍的光芒已沖向秋夜的長空。這句突出地表現(xiàn)了作者渴望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蚌L飲吞海”,如巨鯨吞海似的狂飲,極具夸張力度,有豪邁精神和陽剛之氣。這旬是化用杜甫詩里“飲如長鯨吸百川”(《飲中八仙歌》)化用巧妙,而且更有表現(xiàn)力。
下片,詞人由眼前景想到了心頭事,重在抒懷言志。過片“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大地上的月光在浮動,天空更加曠遠(yuǎn),美麗的景物顯得更加清幽。上承前面的寫景,下啟后面敘事抒情。在這清幽的月夜中,人不可能真的陶醉,即使有酒。陶醉只是暫時的,李白詩云“舉杯消愁愁更愁”,所以,如畫的美景更能勾起傷心的往事,短暫的陶醉只能引起清醒后更深的愁緒。果然,詩人想起了恨事,引發(fā)了愁緒:“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這一句,是全詞的主旨,一想到大好河山還在金人的手中,廣大的中原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中煎熬,不由得我愁思滿懷了。至此,全詞的基調(diào)也有了變化,由前面的雄壯豪邁而變?yōu)楹蟀氩糠值陌霰瘋?。作者愁思深重恰是作者憂心國事,雄心壯志不得實(shí)現(xiàn)的表現(xiàn),可是我的心事有誰知,我的苦處有誰憐,自然引出下文“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現(xiàn)在,朝廷中有誰還能想起抗戰(zhàn)的英雄漸漸老了,還沒有實(shí)現(xiàn)自己的雄心壯志,而收復(fù)中原的決策,仍然遙遙無期!那么,我也只能借酒澆愁了?!按耸沦M(fèi)分說,來日且扶頭。”此事一時難以說清,唯有繼續(xù)飲酒消愁吧。這一句和前面的“不知今夜幾人愁”形成呼應(yīng)。扶頭酒是最厲害的酒,是最傷人的酒,也是最誤事的酒。但是酒,卻能麻醉自己,讓自己暫時忘卻現(xiàn)實(shí)的殘酷和煩惱。作者明知故說,突出地表達(dá)了自己的痛苦之重,愁思之深。
詞人欲抑先揚(yáng),行文一波三折,寫景形象生動,議論中肯,抒情真實(shí)感人。以一種低訴哀迥的語氣結(jié)尾,別有一種感人的韻味。
辛棄疾 :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漢族,歷城(今山東濟(jì)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21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