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唐婉的《釵頭鳳·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裝通:妝)
世態(tài)炎涼,人情淡薄,黃昏驟雨催花落。晨風吹干淚水,臉上殘留淚痕,想寫下心中愁思,卻不知如何下筆,只能倚著斜欄自言自語。這一切怎么那么難、難、難!
今時不同往日,咫尺天涯,我身染重病,就像秋千索一般反反復復。夜風刺骨,徹體生寒,聽著遠方的角聲,心中再生一層寒意,夜盡了,我也很快就像這夜一樣了吧? 怕人詢問,我忍住淚水,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只得瞞、瞞、瞞!
箋:寫出。
斜闌:指欄桿。
病魂一句:描寫精神憂惚,似飄蕩不定的秋千索。
闌珊:衰殘,將盡。
唐婉與大詩人陸游喜結良緣,后被逼分離。唐后來改嫁同郡宗人趙士程,在一次春游之中,恰巧與陸游相遇于沈園。唐征得趙同意后,派人給陸送去了酒肴。陸感悵恨不已,寫了著名的《釵頭鳳》詞以致意。唐婉則以此詞相答。據(jù)說在此后不久,唐婉就在悲傷中死去。
唐婉是我國歷史上常被人們提起的美麗多情的才女之一。她與大詩人陸游喜結良緣,夫婦之間伉儷相得,琴瑟甚和。這實為人間美事。遺憾的是身為婆婆的陸游母親對這位有才華的兒媳總是看不順眼,硬要逼著陸游把他相親相愛的她給休了。陸游對母親的干預采取了敷衍的態(tài)度;把唐婉置于別館,時時暗暗相會。不幸的是,陸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并采取了斷然措施,終于把這對有情人拆散了。有情人未成終生的眷屬,唐婉后來改嫁同郡宗人趙士程,但內心仍思念陸游不已。在一次春游之中,恰巧與陸游相遇于沈園。唐婉征得趙士程同意后,派人給陸游送去了酒肴。陸游感念舊情,悵恨不已,寫了著名的《釵頭鳳》詞以致意。唐婉則以此詞相答。
詞的上片交織著十分復雜的感情內容?!笆狼楸。饲閻骸眱删?,抒寫了對于在封建禮教支配下的世故人情的憤恨之情?!笆狼椤彼浴氨 ?,“人情”所以“惡”,皆因“情”受到封建禮教的腐蝕。《禮記·內則》云:“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悅,出?!标懩妇褪歉鶕?jù)這一條禮法,把一對好端端的恩愛夫妻拆散了。用“惡”、“薄”兩字來抨擊封建禮教的害人本質,極為準確有力,作者對于封建禮教的深惡痛絕之情,也借此兩字得到了充分的宣泄。“雨送黃昏花易落”,采用象征的手法,暗喻自己備受摧殘的悲慘處境。陰雨黃昏時的花,原是陸游詞中愛用的意象。其《卜算子》曾借以自況。唐婉把這一意象吸入己作,不僅有自悲自悼之意,而且還說明了她與陸游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曉風干,淚痕殘”,寫內心的痛苦,極為深切動人。被黃昏時分的雨水打濕的了花花草草,經(jīng)曉風一吹,已經(jīng)干了,而自己流淌了一夜的淚水,至天明時分,猶擦而未干,殘痕仍在。這是多么的痛心??!以雨水喻淚水,在古代詩詞中不乏其例,但以曉風吹得干雨水來反襯手帕擦不干淚水,借以表達出內心的永無休止的悲痛,這無疑是唐婉的獨創(chuàng)。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兩句是說,她想把自己內心的別離相思之情用信箋寫下來寄給對方,要不要這樣做呢?她在倚欄沉思獨語?!半y、難、難!”均為獨語之詞。由此可見,她終于沒有這樣做。只因封建禮教的殘酷不仁。這一疊聲的“難”字,由千種愁恨,萬種委屈合并而成,因此似簡實繁,以少總多,既上承開篇兩句而來,以表現(xiàn)出處此衰薄之世做人之難,做女人之更難;又開啟下文,以表現(xiàn)出做一個被休以后再嫁的女人之尤其難。
過片“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這三句藝術概括力極強?!叭顺筛鳌笔蔷涂臻g角度而言的。作者從陸游與自己兩方面設想:自己在橫遭離異之后固然感到孤獨,而深深愛著自己的陸游不也感到形單影只嗎?“今非昨”是就時間角度而言的。其間包含著多重不幸。從昨日的美滿婚煙到今天的兩地相思,從昨日的被迫離異到今天的被迫改嫁,這是多么不幸!但不幸的事兒還在繼續(xù):“病魂常似秋千索?!闭f“病魂”而不說“夢魂”,顯然是經(jīng)過考慮的。夢魂夜馳,積勞成疾,終于成了“病魂”。昨日方有夢魂,至今日卻只?!安』辍?。這也是“今非昨”的不幸。更為不幸的是,改嫁以后,竟連悲哀和流淚的自由也喪失殆盡,只能在晚上暗自傷心。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四句,具體傾訴出了這種苦境。“寒”字狀角聲之凄涼怨慕,“闌珊”狀長夜之將盡。這是徹夜難眠的人方能感受得如此之真切。大凡長夜失眠,愈近天明,心情愈感煩躁,而此詞中的女主人公不僅無暇煩躁,反而還要咽下淚水,強顏歡笑。其心境之苦痛可想而知。結句以三個“瞞”字作結,再次與開頭相呼應。既然可惡的封建禮教不允許純潔高尚的愛情存在,那就把它珍藏在心底吧!因此愈瞞,愈能見出她對陸游的一往情深和矢志不渝的忠誠。
與陸游的原詞比較而言,陸游把眼前景、見在事融為一體,又灌之以悔恨交加的心情,著力描繪出一幅凄愴酸楚的感情畫面,故頗能以特有的聲情見稱于后世。而唐婉則不同,她的處境比陸游更悲慘。自古“愁思之聲要妙”,而“窮苦之言易好也”(韓愈《荊潭唱和詩序》)。她只要把自己所遭受的愁苦真切地寫出來,就是一首好詞。因此,此詞純屬自怨自泣、獨言獨語的感情傾訴,主要以纏綿執(zhí)著的感情和悲慘的遭遇感動古今。兩詞所采用的藝術手段雖然不同,但都切合各自的性格、遭遇和身分??芍^各造其極,俱臻至境。合而讀之,頗有珠聯(lián)璧合、相映生輝之妙。
世傳唐婉的這首詞,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世情薄,人情惡”兩句,并說當時已“惜不得其全闋”(詳陳鵠《耆舊續(xù)聞》卷十)。此詞最早見于明代卓人月所編《古今詞統(tǒng)》卷十及清代沈辰垣奉敕編之《歷代詩余》卷一一八所引夸娥齋主人說。由于時代略晚,故俞平伯懷疑這是后人依據(jù)殘存的兩句補寫而成。
唐婉 : 唐婉,字蕙仙,生卒年月不詳。陸游的表妹,陸游母舅唐誠女兒,自幼文靜靈秀,才華橫溢。她也是陸游的第一任妻子,后因陸母偏見而被拆散。也因此寫下著名的《釵頭鳳》(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