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陸游的《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
前年膾鯨東海上,白浪如山寄豪壯;
去年射虎南山秋,夜歸急雪滿貂裘。
今年摧頹最堪笑,華發(fā)蒼顏羞自照。
誰知得酒尚能狂,脫帽向人時大叫。
逆胡未滅心未平,孤劍床頭鏗有聲。
破驛夢回?zé)粲?,打窗風(fēng)雨正三更。
前些年在東海遨游,切細鯨魚肉做羹湯,眼前是如山白浪,激起我豪情萬丈。
去年在終南山下射虎,半夜里回營,漫天大雪積滿了我的貂裘。
今年摧喪頹廢真令人發(fā)笑,花白的頭發(fā),蒼老的容顏,使人羞于取鏡一照。
誰能料到喝醉了酒還能作出狂態(tài),脫帽露頂,向著人大喊大叫。
金虜還沒消滅我的怒氣不會平靜,那把掛在床頭上的寶劍也發(fā)出鏗然的響聲。
破敗的驛站里一覺醒來燈火黯淡欲滅,風(fēng)雨吹打著窗戶,天氣約摸是半夜三更。
“前年”二句:前年,指前些年。陸游在紹興三十年(1160)官寧德主簿,曾在福州泛海。有《航?!贰ⅰ逗V凶眍}》等詩。膾(kuài)鯨,把鯨魚肉切碎。
“去年”二句:乾道八年(1172),陸游佐王炎軍幕,駐陜西南鄭,積極籌劃北伐。他在軍中常參加打獵,曾刺虎,有多首詩談到打虎事。南山,終南山。貂裘,貂皮制成的衣裘。
摧頹:摧喪頹廢,精神不振。
堪笑:可笑。
華發(fā):花白頭發(fā)。
蒼顏:蒼老的容顏。
“脫帽”句:寫酒后狂態(tài)。杜甫《飲中八仙歌》:“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p>逆胡:舊稱侵擾中原地區(qū)的北方少數(shù)民族。
鏗:金屬撞擊聲。
破驛:破敗的驛站。
夢回:從夢中醒來。
燈欲死:燈光微弱,即將熄滅。
三更:指半夜十一時至翌晨一時。
乾道九年(1173)的初春,陸游在成都安撫使的衙門中,擔(dān)任著參議官的名義,這是一個空銜,公事是沒有的,正如他自已所說的“冷官無一事,日日得閑游”。他的時光多半消磨在酒肆和歌院當(dāng)中。
詩前六句懷念過去,回視今日。詩說前些年在白浪如山的東海中遨游,把鯨魚肉切細了做魚羹;去年在南山射虎,晚上歸來,雪滿貂裘。這回憶過去的四句,膾鯨事是虛寫,打虎事是實寫,句子十分豪壯,氣魄很雄偉。寫白浪、急雪,都寄托了自己勇往直前的大無畏精神。這樣的胸襟氣魄,與他志滅金虜、向往收復(fù)失土緊密相連,讀后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辛棄疾所賦的“壯詞”《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那樣雄壯的場面。陸游與辛棄疾表達的都是實施報國殺敵行動的熱忱,也都流露時光流逝,一事無成的感慨。正因為前年、去年的生活都過得很有意義,尤其是去年在南鄭,地處前沿,更符合他殺敵立功的抱負,此較下來,更加顯得今年的不堪。他想到自己已年近五十,容顏蒼老,頹唐失意,感到非常愁悶?!白羁靶Α薄ⅰ靶咦哉铡笔亲晕医獬?,中間埋藏著無限的不平與感傷。祖國的前途如何?自己的前途又如何?他痛苦地求索著。
于是,詩人借酒消愁,醉后,滿腔的疾憤都噴發(fā)了出來。表面上,他驚詫自己居然酒后能狂,脫略形骸,然而透視他的內(nèi)心,這不是醉醺醺的狂態(tài)。其實詩人是在憑藉醉酒,抒發(fā)心中強烈的不平,痛恨國家恢復(fù)無策,坐失良機,正如下面所說的,是“逆胡未滅心未平”,自己也同“孤劍床頭鏗有聲”。這兩句正面的敘述,正是詩人慷慨的誓詞,與他在《長歌行》中所說的“國仇未報壯士老,匣中寶劍夜有聲”相同,都表現(xiàn)了赴沙場殺敵的渴望及蹉跎歲月的苦悶。
最后,詩人酒醒了,身在破敗的驛站里,夢覺后,眼前是黯淡的燈光,窗外是風(fēng)聲雨聲。這兩句寫得低沉郁悶,是寫景,也是抒情。那昏昏燈火,那凄厲的風(fēng)雨聲,更使詩人心中擾亂不堪,更何況,這半夜的風(fēng)雨,在詩人剛才的夢中,正像他在《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中所述“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首詩充分反映了陸游胸中所存的一段不可磨滅的殺敵銳氣,以及英雄失路、托足無門的傷悲,因此詩寫得跌宕奇崛,似狂似悲。忽而豪氣奮發(fā),如江水流入三峽,氣勢雄偉;忽而憂愁苦悶,如寡婦夜哭,哀哀欲絕。詩在用韻上也與內(nèi)容密切配合,十二句詩換了四個韻,節(jié)奏感很強。
陸游 : 陸游(1125—1210),字務(wù)觀,號放翁。漢族,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南宋著名詩人。少時受家庭愛國思想熏陶,高宗時應(yīng)禮部試,為秦檜所黜。孝宗時賜進士出身。中年入蜀,投身軍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