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枰詾槠?,明星晢晢。
我依偎著東城門外小白楊,濃密葉片輝映著金色夕陽。約好黃昏時相會在老地方,卻讓我苦等到明星閃閃亮。
我來到東城門外白楊林邊,晚霞映紅了白楊濃密葉片。明明和人家約好黃昏見面,卻讓我苦等到星星嵌滿天。
牂(zāng)牂:風(fēng)吹樹葉的響聲。一說枝葉茂盛的樣子。
昏:黃昏。期:約定的時間。
明星:明亮的星星。一說啟明星,晨見東方。煌煌:明亮的樣子。
肺(pèi)肺:枝葉茂盛的樣子。
晢(zhé)晢:明亮的樣子。
關(guān)于此詩背景,《毛詩序》認(rèn)為是“刺時之作”,以為刺的是“昏姻失時,男女多違,親迎女猶有不至者”。這種觀點(diǎn)今人多不取。今人多贊成朱熹的觀點(diǎn),認(rèn)為這是一首男女約會而久候不至的詩。
這首詩中那在白楊樹下躑躅的人兒,究竟是男、是女,很難判斷,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他(或她)一定是早早吃罷晚飯,就喜孜孜來到城東門外赴約了。這約會在初戀者的心上,既隱秘又新奇,其間涌動著的,當(dāng)然還有幾分羞澀、幾分興奮。陳國都城的“東門”外,又正是男女青年的聚會之處,那里有“丘”、有“池”、有“枌”(白榆),“陳風(fēng)”中的愛情之歌《東門之池》、《宛丘》、《月出》、《東門之枌》,大抵都產(chǎn)生于這塊愛情圣地。
此時主人公的佇足之處,正有一排挺拔高聳的白楊。詩中描述它們“其葉牂牂”、“其葉肺肺”,可見正當(dāng)葉兒繁茂、清碧滿樹的夏令。當(dāng)黃昏降臨、星月在天的夜晚,烏藍(lán)的天空撒下銀白的光霧,白楊樹下便該映漾出一片怎樣搖曳多姿的樹影。清風(fēng)吹過,滿樹的葉兒便“牂牂”、“肺肺”作響。這情景在等候情人的主人公眼中,起初一定是異常美妙的。故詩之入筆,即從黃昏夏夜中的白楊寫起,表現(xiàn)著一種如夢如幻的畫境;再加上“牂牂”、“肺肺”的樹聲,聽來簡直就是心兒的淺唱低回。
但當(dāng)主人公久待情人而不見的時候,詩情便出現(xiàn)了巨大的逆轉(zhuǎn)。“昏以為期,明星煌煌”、“昏以為期,明星晢晢”——字面的景象似乎依然很美,那“煌煌”、“晢晢”的啟明星,高高升起于青碧如洗的夜空,靜謐的世界便全被這燦爛的星辰照耀了。然而,約會的時間明明是在黃昏,此時卻已是斗轉(zhuǎn)星移的清寂凌晨,連啟明星都已閃耀在東天,情人卻不知在哪兒。詩講究含蓄,故句面上始終未出現(xiàn)不見情人的字眼。但那久待的焦灼,失望的懊惱,分明已充溢于字里行間。于是“煌煌”閃爍的“明星”,似也感受了“昏以為期”的失約,而變得焦灼不安了;就是那曾經(jīng)唱著歌兒似的白楊樹聲,也化成了一片噓唏和嘆息。
此詩運(yùn)用的并非“興”語,而是情景如畫的“賦”法描摹。在終夜難耐的等待之中,借白楊樹聲和“煌煌”明星之景的點(diǎn)染,來烘托不見伊人的焦灼和惆悵,無一句情語,而懊惱、哀傷之情自現(xiàn)。這正是此詩情感抒寫上的妙處。由于開筆一無征兆,直至結(jié)句方才暗示期會有失,更使詩中的景物描摹,帶有了伴隨情感逆轉(zhuǎn)而改觀的不同色彩,造成了似樂還哀的氛圍遞換、變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