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 先秦 《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今晚是怎樣的晚上啊河中漫游。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與王子同舟。
承蒙王子看的起,不(因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棄我,責罵我。
心緒紛亂不止啊能結(jié)識王子。
山上有樹木啊樹木有丫枝,心中喜歡你啊你卻不知此事。
搴(qiān千):拔。搴舟,猶言蕩舟。洲:當從《北堂書鈔》卷一O六所引作“舟”。
被(pi):同“披”,覆蓋。訾(zǐ紫):說壞話。詬(gòu)恥:恥辱。
幾(jī):同“機”。王子:此處指公子黑肱(?-前529年),字子皙,春秋時期楚國的王子,父親楚共王。
悅:喜歡。
起首兩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洲”,當從《北堂書鈔》卷一O六引作“舟”。“搴洲中流”即在河中蕩舟之意。這是記事,記敘了這天晚上蕩舟河中,又有幸能與王子同舟這樣一件事。在這里,詩人用了十分情感化的“今夕何夕兮”、“今日何日兮”的句式?!敖裣Α?、“今日”本來已經(jīng)是很明確的時間概念,還要重復追問“今夕何夕”、“今日何日”,這表明詩人內(nèi)心的激動無比,意緒已不復平靜有序而變得紊亂無序,難以控抑。這種句式及其變化以后常為詩人所取用,著名的如宋張孝祥《念奴嬌·過洞庭》的末兩句“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進入詩的中間兩句行文用字和章法都明顯地由相對平易轉(zhuǎn)為比較艱澀了。這是詩人在非常感情化的敘事完畢之后轉(zhuǎn)入了理性地對自己的心情進行描述?!懊尚弑缓觅獠祸ぴ崘u,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是說我十分慚愧承蒙王子您的錯愛,王子的知遇之恩令我心緒蕩漾。
最后兩句是詩人在非常情感化的敘事和理性描述自己心情之后的情感抒發(fā),此時的詩人已經(jīng)將激動紊亂的意緒梳平,因此這種情感抒發(fā)十分藝術(shù)化,用字平易而意蘊深長,余韻裊裊?!吧接心举饽居兄Α笔且粋€比興句,既以“山有木”、“木有枝”興起下面一句的“心悅君”、“君不知”,又以“枝”諧音比喻“知”。在自然界,山上有樹樹上有枝,順理成章;但在人間社會,自己對別人的感情深淺歸根到底卻只有自己知道,許多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對別人的感情難以完全表達,因此越人唱出了這樣的歌詞。而借“枝”與“知”的諧音雙關(guān)關(guān)系做文章的比興手法,也是《詩經(jīng)》所慣用的。如《衛(wèi)風·芄蘭》“芄蘭之支,童子佩觽;雖則佩觽,能不我知”,《小雅·小弁》“譬彼壞木,疾用無枝;心之憂矣,寧莫之知”,即是。這種諧音雙關(guān)對后代的詩歌如南朝樂府民歌《子夜歌》等恐怕不無影響。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二句,與《九歌·湘夫人》中“沅有茝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二句相仿佛(然“山”句為“A有B兮B有C”句式,“沅”句為“A有B兮C有D”句式,亦有不同),也可見出此楚譯《越人歌》深受楚聲的影響。雖然今人所讀到的《越人歌》是翻譯作品,但仍可這樣說:《越人歌》的藝術(shù)成就表明,兩千多年前,古越族的文學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