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陳克的《臨江仙·四海十年兵不解》
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塵直到江城。歲華銷盡客心驚。疏髯渾似雪,衰涕欲生冰。
送老薤鹽何處是,我緣應(yīng)在吳興。故人相望若為情。別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燈。
十年了,國家的兵禍還是沒有盡頭,金軍已經(jīng)兵臨建康城下。心驚于十年時間倏忽而逝。稀疏的胡須已經(jīng)變得雪一樣白了,苦澀的淚水也像冰一樣的冷。
哪里該是我隱居的地方?我想應(yīng)該在吳興吧!可是,又怕這里的朋友們思念我。到那時,友人只能獨自面對深夜凄雨,屋子的小窗上,燈火映著孤單的身影。
兵不解:指戰(zhàn)爭未結(jié)束。
胡塵:指金兵。
江城:指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
客:詞人自指。
疏髯:稀疏的胡須。渾:全。
齏鹽:原意是指切碎的腌菜,此處專指最低限度的生活物資。
吳興:在今浙江省湖州市。
故人:老朋友。
若為情:如何為情,難為情。
陳克作此詞時,距離北宋滅亡已經(jīng)有八年時間。當(dāng)時,南宋以建康為都城,偏安于南方。紹興四年(1134),金兵向建康逼進,陳克力主抗金,上言奏陳守備細(xì)則,然而朝廷不納其奏。陳克有感于國事衰微,自己一腔壯志無處施展,因而寫下了這首《臨江仙》。
詞的上片開篇“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塵直到江城”,包含著豐富的歷史事實,包括從宣和七年金滅宋至紹興四年金軍兵臨建康城下這段歷史。前半句表達(dá)作者對侵犯者的憤慨,后半句表達(dá)他對朝廷的不滿。兩句正面點提形勢,訴說對進犯者的譴責(zé),和對造成“胡塵直到江城”局面的趙宋王室的不滿。這一起句,具有統(tǒng)領(lǐng)全詞的作用。下文所寫愁苦心情、歸隱的愿望,與故人告別的原因,皆根源于此句。由興亡之變興起興亡之嘆,由此引出下面嘆老、送老、別友之事?!皻q華銷盡客心驚”,作者心驚于十年時間倏忽而逝,而自己報國無望,國事亦難以振興?!笆梓诇喨缪?,衰涕欲生冰”,這一句表達(dá)了作者對于自己年華老去、無法馳騁疆場的遺恨,以及因國事而涕淚不止的憂慮之情。
詞的下片,“送老”一詞,上承“歲華銷盡”、“疏髯”、“衰涕”,下啟“吳興”、“別愁”、“孤影”,是貫通上下詞意的關(guān)鍵詞。歸隱雖是作者所愿,但是他卻不忍心與老朋友道別。“相望”二字,點出依依惜別之態(tài)?!皠e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燈”是作者與故人分別之后,對故人孤獨愁苦情態(tài)的想象。深夜的細(xì)雨、窗燈、孤影、別愁,共同構(gòu)成一幅凄迷傷感的別后思念圖。作者不寫自己別后如何思念故人,卻反過來想象故人如何思念自己。他想象故人深夜獨對燈影,孑然一身,實際上對應(yīng)的是自己的孤獨寂寞。除此之外,這兩句承上“故人相望若為情”,是懸想別后故人孤愁情狀。詞人借用蘇軾詩的意象,以“別愁”、“孤影”表之,見故人于今獨處無侶之苦,也反襯出自己的孤苦處境。最后一句以景作結(jié),將詞一開始拋出的對國家興亡的憂慮,收結(jié)到深夜孤燈下的身影中,多少慨嘆都蘊涵于其中。正因為不言,反而有了言不盡的深意。
就藝術(shù)特色而言,這首詞起承轉(zhuǎn)合,意脈不斷,巧妙無痕。起首兩句指出:兵禍不止,以至于“胡塵直到江城”。這一形勢。此后雖然不再有一個字提到興亡,但由此種下的興亡之慨,隨處可見。這樣開頭,有籠罩之功力。至過變處,詞云“送老”,這和“十年”、“歲華銷盡”、“疏髯”、“衰涕”是完全一致的,因而這兩個字可謂承接嚴(yán)密。上片言老,是說國事不寧,個人衰弱而下片言老,則是尋求自己的歸宿。所以“送老”一語承上而啟下“應(yīng)吳興”、“別愁”、“孤影”,與之一脈相承。詞到終了,卻用雨天深夜之中,小窗前殘燈映照下的“故人”形象收束,用環(huán)境描寫來寄托難言的苦衷,創(chuàng)造出迷離恍惚的氣氛,不但收來有力,而且含“有余不盡”之妙。
全詞情感真摯深沉,沉郁中蘊含著滿腔的愛國情懷,言有盡而意無窮。
陳克 : (1081—1137)北宋末南宋初詞人。字子高,自號赤城居士。臨海(今屬浙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