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唐代韋莊的《女冠子·昨夜夜半》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昨天深夜里,你在我的夢里翩然出現(xiàn)了。我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發(fā)現(xiàn)你依舊還是那么美麗、可愛,像從前一樣面若桃花,頻頻低垂的眼瞼,彎彎的柳葉眉。
看上去好像又有些羞澀,又有些歡喜。該走時卻又頻頻回首,依依不舍。只到醒來才知道是大夢一場,身邊依然空空,自己依然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心中不覺涌起難忍的悲哀。
女冠子:詞牌名。
桃花面:據(jù)孟棨《本事詩·情感》載:唐詩人崔護(hù)嘗于清明獨游長安城南,見一莊居,有女子獨倚小桃柯佇立,而意殊厚。來歲清明,崔又往尋之,剛門扃無人,因題詩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焙笏煲浴疤一妗眮肀硎舅寄畹拿琅?。
柳葉眉:如柳葉之細(xì)眉,這里以“眉”借代為“面”,亦是“低面”的意思。
依依:戀戀不舍的樣子。
勝:盡。
關(guān)于《女冠子》二首詞的本事背景,學(xué)術(shù)界意見有很多分歧。因而有人《女冠子》二首也是“思姬”之作,如吳世昌認(rèn)為是“憶故姬之作”(《詞林新話》),華鐘彥認(rèn)為是“為懷念寵姬而作”(《花間集注》)。但有人認(rèn)為“思姬”的說法證據(jù)還不夠充分。
這首《女冠子》,寫男子對女子的相思而成夢,夢后而悲的情況。戀人在夢中相見,他倆把臂欷歔,說不盡的離愁別苦?!罢Z多時”,明寫千言萬語,暗扣山高水長?!耙琅f桃花面”,特別是“頻低柳葉眉”“欲去又依依”的神態(tài)音容,宛在眼前。然而,夜長夢短,夢醒之后,更令人不勝傷悲。此詞不似多數(shù)花間詞之濃艷,而是在清淡中意味深遠(yuǎn),耐得咀嚼。所謂“意婉詞直”,“似直而纖”,別具風(fēng)味。
詞的上下片一般都自成段落,如上片寫相別,下片寫相思。這首詞在結(jié)構(gòu)上卻較別致,打破了詞的上下片界限,沒有過片痕跡,一氣呵成。它的前七句寫夢中之歡,后兩句寫夢后之悲。
這首詞的夢境是清晰實在,溫馨甜蜜的,不像另一首《女冠子·四月十七》“空有夢相隨”那樣迷惘惆悵。頭一句點明入夢的時間是“昨夜夜半”。夢境一般虛無縹緲,此夢卻很“分明”?!胺置鳌彪m貫穿于夢中,其源卻使人想到來自實境。正由于主人公日思夜想,意中人才會音容常新,活在腦海了,出現(xiàn)在夢中??梢娝彩且晃慌c少女同樣癡情的有情郎。這兩句交代入夢,僅僅來開帷幕,已露出明朗的色調(diào)。
這是一個旖旎的夢,從綿綿情話開始,到依依惜別為止,恩愛纏綿,充滿柔情蜜意。夢中那位少女形象,尤其顯得楚楚動人?!罢Z多時”,明寫千言萬語相思話,暗扣山高水長闊別久?!疤一妗薄傲~眉”是舊時對婦女容貌的形容。那位少女習(xí)慣于低面斂眉,在《女冠子·四月十七》的現(xiàn)實中和此首的夢境中是一致的。《女冠子·四月十七》中“忍淚”十個字重在刻畫情態(tài),此首的“依舊”十個字重在反映容貌,兩者互為補充,使少女形象形神俱備。“依舊桃花面”與《女冠子·四月十七》中的“去年今日”的藝術(shù)構(gòu)思脫胎于崔護(hù)的《題都城南莊》。事實上這兩位男女主角除了在夢里相會外,恐怕也很難再在現(xiàn)實中重續(xù)舊夢了,不然不會在夢醒之后覺得“不勝悲”的。“半羞半喜”,少女的嬌羞情態(tài)如繪?!坝ヒ酪馈?,看來單寫少女,其實也包括男主人公。兩人難分難解,極希望留住這美好的時光。整個夢境寫得一往情深。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闭?dāng)兩情繾綣之際,夢醒了,跌回到嚴(yán)酷的現(xiàn)實中,依舊是形單影只,孤棲獨宿。一個“知”字品出萬般凄涼況味,原來當(dāng)時并不知是在夢中!夢境作如是觀,而從前他倆花前月下的美境也未嘗不可作如是觀。這個“知”字大有頓悟之感,所以不免悲從中來,感慨萬千。煞尾兩句濃重的悲與前七句甜美的樂形成鮮明的對照,有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
全詞脈絡(luò)分明,層次清楚,深衷淺貌,語短情長?!稓v代詞人考略》稱贊韋莊詞:“能運密入疏,寓濃于淡?!薄督榇纨S論詞雜著》說:“端己詞清艷絕倫?!睆倪@首《女冠子》詞中,就足見韋莊詞清淡疏朗、清艷勁直的特征。
韋莊 : 韋莊(約836年─910年),字端己,杜陵(今中國陜西省西安市附近)人,詩人韋應(yīng)物的四代孫,唐朝花間派詞人,詞風(fēng)清麗,有《浣花詞》流傳。曾任前蜀宰相,謚文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