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賀鑄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bǔ)衣。
再次來到蘇州,只覺得物是人非。曾與我同來的妻子為什么不能與我同歸呢?自己如同霜打的梧桐半死半生,又像失伴的鴛鴦,孤獨倦飛。
原野里綠草嫩葉上的露珠剛剛被曬干。我流連于舊日同住的居室,又徘徊于壟上的新墳。躺在空蕩蕩的床上,聽著窗外的凄風(fēng)苦雨,從今以后還有誰替我在深夜挑燈縫補(bǔ)衣衫呢?
鷓鴣天:詞牌名。因此詞有“梧桐半死清霜后”句,賀鑄又名之為“半死桐”。
閶(chāng)門:蘇州城西門,此處代指蘇州。
何事:為什么。
梧桐半死:枚乘《七發(fā)》中說,龍門有桐,其根半生半死(一說此桐為連理枝,其中一枝已亡,一枝猶在),斫以制琴,聲音為天下之至悲,這里用來比擬喪偶之痛。清霜后:秋天,此指年老。
“原上草”二句,形容人生短促,如草上露水易干。語出《薤露》露晞明朝更復(fù)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晞:(xī)干。
舊棲:舊居,指生者所居處。新垅:新墳,指死者葬所。
這首詞是公元1101年(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作者從北方回到蘇州時悼念亡妻所作。賀鑄一生抑郁不得志,年近五十閑居蘇州三年,其間與他相濡以沫、甘苦與共的妻子亡故。重游故地,想起亡妻,物是人非,作詞以寄哀思。
這是一首情深辭美的悼亡之作。作者夫婦曾經(jīng)住在蘇州,后來妻子死在那里,今重游故地,想起死去的妻子,十分懷念,就寫下這首悼亡詞。全詞寫得很沉痛,十分感人,成為文學(xué)史上與潘岳《悼亡》、元稹《遣悲懷》、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等同題材作品并傳不朽的名篇。
上片開頭兩句用賦,直抒胸臆,寫作者這次重回蘇州經(jīng)過閶門,一想起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已長眠地下,不禁悲從中來,只覺得一切都不順心,遂脫口而出道:“同來何事不同歸?”接以“同來何事不同歸”一問,問得十分無理,實則文學(xué)往往是講“情”而不講“理”的,極“無理”之辭,正是極“有情”之語。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兩句,借用典故,用半死梧桐和失伴鴛鴦比喻自己知天命之年卻成為鰥夫,孑身獨存的苦狀,寂寞之情,溢于言表?!扒逅倍?,以秋天霜降后梧桐枝葉凋零,生意索然,比喻妻子死后自己也垂垂老矣。“頭白”二字一語雙關(guān),鴛鴦頭上有白毛,而詞人此時已年屆五十,也到了滿頭青絲漸成雪的年齡。這兩句形象地刻畫出了作者的孤獨的凄涼。
過片“原上草 ,露初晞“承上啟下,亦比亦興,既是對亡妻墳前景物的描寫,又借露水哀嘆妻子生命的短暫。同時這里也是用典,漢樂府喪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用原草之露初晞暗指夫人的新歿,是為比,緊接上片,與“梧桐半死”共同構(gòu)成“博喻”;同時,原草晞露又是荒郊墳場應(yīng)有的景象,是為興,有它尋夫先路,下文“新垅”二字的出現(xiàn)就不顯得突兀。
下片最后三句復(fù)用賦體?!芭f棲新垅兩依依?!耙蜓浴靶论狻?,順勢化用陶淵明《歸園田居五首》其四“徘徊丘垅間,依依昔人居”詩意,牽出“舊棲”。居所依依,卻天人永隔。下文即很自然地轉(zhuǎn)入到自己“舊棲”中的長夜不眠之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bǔ)衣!”夜間輾轉(zhuǎn)難眠中,昔日妻子挑燈補(bǔ)衣的情景歷歷在目,卻再難重見。這既是抒情最高潮,也是全詞中最感人的兩句。這兩句,平實的細(xì)節(jié)與意象中表現(xiàn)妻子的賢慧,勤勞與恩愛,以及伉儷間的相濡以沫,一往情深,讀來令人哀惋凄絕,感慨萬千。
這首詞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最突出之處在于將生者與死者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作者詞筆始終關(guān)合自己與妻子雙方,其情之深已侵入文章構(gòu)思當(dāng)中,如:
“重過閶門萬事非 ,同來何事不同歸。”此處上半句寫自己所見,下半句抒發(fā)對亡妻的思念。“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這是寫作者自身。“原上草 ,露初晞“這是寫妻子?!芭f棲新壟兩依依。"這是兩個人在一起寫?!翱沾才P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bǔ)衣”與開頭一樣,前一句寫自己,后一句寫妻子。以夫妻間體貼關(guān)懷、情感交融的溫馨生活為基礎(chǔ)寫成;”舊墳新壟“句有夫妻感情已經(jīng)超越時間,超越生死之感。
賀鑄 : 賀鑄 北宋詞人。字方回,號慶湖遺老。漢族,衛(wèi)州(今河南衛(wèi)輝)人。宋太祖賀皇后族孫,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稱遠(yuǎn)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后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