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關(guān)鍵詞:論語,公冶長第五
子路在聽到一條道理但沒有能親自實行的時候,惟恐又聽到新的道理。
我們來看雪公《論語講要》。他講,「聞字有二解」,這個『聞』字有兩種解釋?!肝钟新勚?,通又」,所以這個是講再次聞道。這是評價子路的德行的。在西漢的孔安國先生他說:「前所聞未及行,故恐后有聞,不得并行也?!惯@個聞字作動詞解。所以聞就是聞道,聽到夫子的教誨。聽到之后,必須要依教奉行才行。子路有一個難得的優(yōu)點,就是他聽到夫子教誨,一定是去力行。但是聞道之后還沒有能夠力行的、沒落實的,就擔心自己又再聽到夫子教誨,這不能力行的就變得愈來愈多了,所以他「恐后有聞,不得并行也」。我們從子路這個心態(tài)里頭可以體會到,子路是一個非常實干的、很踏實的一個人。聽到了,一定會力行。不能力行,他寧愿不要再多聽。聽一句做一句,學到一條做一條,不貪多、不浮華。
我們再看雪公底下又說到,「包慎言溫故錄」,包慎言是清朝的一位大儒,他有一篇《溫故錄》說到:「聞讀若聲聞之聞,韓愈名箴云?!姑鹗琼n愈的《五箴》這篇文,這里頭有一篇叫「知名箴」。這篇文章講,「勿病無聞,病其曄曄。昔者子路唯恐有聞,赫然千載,德譽愈尊?!拱餮韵壬f,「聞讀(聞是讀成)若聲聞之聞」,就是聽到聲音的意思,具體來講就是聽到老師的教誨。實際上,子路他不貪多,學得很扎實。韓愈講,「勿病無聞」,沒有聽到很多,這并不算是病,并不是什么缺點。病的是什么?病的是浮華,曄曄是講浮華,才華外露,但是實際上沒有實學。這就是《弟子規(guī)》上講的,「不力行,但學文,長浮華,成何人」,這才是真正的病。那子路沒有這個病,所以《論語》這章是對子路的一個肯定。
「昔者」,就是過去,「子路唯恐有聞」,二千五百年前的子路,就是因為他「唯恐有聞」的這個心態(tài),你看他「赫然千載」,被記錄在《論語》當中,成為我們學習的榜樣、成為一個力行的楷模。這是他的「德譽愈尊」,這個德行,有這個德自然有這個榮譽。德和譽都是受人尊敬。可見什么?中華傳統(tǒng)文化,它是實學,重視你力行。不在乎你聞知有多少,在乎你能力行多少。雖然你未必讀過「四書五經(jīng)」,但是你能夠力行《弟子規(guī)》?!兜茏右?guī)》一百一十三句全都做到,那你也超過那個通達「四書五經(jīng)」但是不能做《弟子規(guī)》的人。所以,一個人真正有沒有教育,不是光看他讀書讀多少,看他能做多少,這叫實學,不是虛浮的。
下面說,「此聞字作名詞解,謂子路恐有虛名。」這里的聞,就是包慎言講的這個聞字,跟孔安國講的聞不同,這個聞字作名詞解。這里的聞,「勿病無聞」的聞,實際上還說是作名詞,就是你的名聞。子路是恐自己有聞、有虛名,名聞利養(yǎng)子路很害怕,知道這不是好東西。特別是求學者,沒有真實的學問就出了名,這不是好事,這是禍,不是福。名不副實,那往往毀謗、橫禍就會來了。即使你有實學,都難免有人毀謗你,何況沒有實學?這個聞當作名詞講也很好,「此說亦有助于修養(yǎng),可參考?!沟茄┕€是同意前義,「今從前義」,就是當動詞講的孔安國的注釋,就是當聽聞多少,這個「聞」。
我們再看底下,「謂子路求學,聞而能行?!孤勛鰹閯釉~講,是他的聽聞。子路他求學,聽到了就能去做?!缸勇酚新?,聞于師,或聞于朋友,聞得某一種學問,立即實行?!拐f明子路也是一位好學的人。他從老師那里聽聞,聽到些道理,或者聽到朋友、同參道友當中跟他講到的道理,聽到某種學問,立即能夠去落實、去實踐。如果尚未實行,唯恐又聞其它學問,可見得他是多么的踏實。這是給我們解釋這一章的大意。
我們再看底下,「李二曲四書反身錄」。李二曲他是明末清初的一個哲學家、大儒。他有一個《四書反身錄》。這本書說到,「未行而恐有聞,子路急行之心,真是惟日不足,所以得到升堂地位?!棺勇匪奶?、認真的這種德行,就是體現(xiàn)在他「未行而恐有聞」,沒有去落實,他擔心再聽到更多的道理,那更不能落實。說明子路是一個循序漸進、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的人。這點我們應該學習。
我們現(xiàn)在學儒也好、學道也好、學佛也好,注重基礎(chǔ)。如果沒有基礎(chǔ),那你再往上學,說老實話,學不成功。我們就要學子路,基礎(chǔ)沒打好,我們絕不去好高騖遠,學那些空中樓閣的學問。儒我們先扎根,什么是根?《弟子規(guī)》是儒家的根。那我們每天用《弟子規(guī)》對照自己,看我們的行為、我們的語言、我們的心態(tài)符不符合《弟子規(guī)》,一條條來對照,一條條反思。如果有過錯,立刻要改正。沒過錯,也要勉勵自己保持下去。你把《弟子規(guī)》學好了,你這「四書」才能夠?qū)W得來。否則你現(xiàn)在一下讀「四書」,沒學《弟子規(guī)》,沒做到《弟子規(guī)》,對不起,那都是「長浮華」?!杆臅褰?jīng)」就好比是一棵樹的花果,確實很漂亮。尤其儒家里面也談到性與天道,這個聽起來很玄妙,但是沒有根,無法悟得入,不能悟入。所以「四書五經(jīng)」的根是什么?就是《弟子規(guī)》。再跟大家講,其實《弟子規(guī)》就是把「四書五經(jīng)」落實到你的日常生活當中。你說學「四書」,到底你真正境界有沒有反映出來,你學得到底是不是真學到?就看你日常生活一舉一動有沒有違反《弟子規(guī)》。
我們恩師甚至還講,你要是把《弟子規(guī)》打印出來,也就是一張紙,把它放在天平上,這邊只放這一張紙的《弟子規(guī)》。那邊?「四書五經(jīng)」、「十三經(jīng)」,乃至儒家整個四庫全書全放上去,這天平是平衡的?!兜茏右?guī)》跟四庫全書分量等同。很多的大學教授們聽不懂,為什么你這么說?《弟子規(guī)》的分量能這么重?確實是。你好好想想,《四庫全書》這里面講的什么?要你能夠理解做人之道、成圣之道,這是解門?!兜茏右?guī)》一千零八十個字,是你的行門。你有這個解,才有這個行;你有這個行,也才能入這個解;所以它倆是平衡的,缺了哪一個都不行,解行得并重,知行要合一。
那你再細細讀讀《弟子規(guī)》,它其實每一條展開就是「四書五經(jīng)」、「十三經(jīng)」,就是整個《四庫全書》。大家可以自己做做試驗,《論語》我們現(xiàn)在講到第五篇,也都講到將近四分之一了,《大學》我們講過了,底下還有《孟子》、《中庸》。那我們就光拿《論語》來講,《論語》二十篇里頭,你嘗試一下,把每一章的《論語》你去找到《弟子規(guī)》對應的那一句,看能不能找到。譬如說就這條,「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這是什么?對應哪條?「不力行,但學文,長浮華,成何人?!故遣皇?你每一章都可以找到《弟子規(guī)》里頭,至少是它七科大類都可以歸納進去?!溉雱t孝、出則弟、謹、信、愛眾、親仁、學文」,這七科可以涵蓋全部《論語》。那你才知道,原來《論語》正是《弟子規(guī)》的一個詳細批注而已。再把它延伸展開,整個《四庫全書》也是《弟子規(guī)》的一個詮釋而已。大家可以自己有空,真正想要做學問,這個也是一種做學問的方法。注重于力行,然后你就真正重視《弟子規(guī)》了,不敢忽視它了。
「子路急行之心」,這章也體現(xiàn)出子路他落實那個心態(tài)是什么?聽到了馬上做,一點都不容遲緩,急行之心、惟日不足。這真正是好學。聽到一個道理,只唯恐自己沒有做到,所以他能夠達到升堂地位,這是孔子給他的評價,子路已經(jīng)升堂了,但是還沒入室。升堂入室的人,顏回,那升堂入室。但是升堂已經(jīng)不錯了,就是他已經(jīng)進到廳堂里頭,一個房子他進了廳堂,屋里人了。然后他要再入室,到房間里頭更內(nèi)室去了,那真正就是承傳孔子衣缽的人了。
「吾人平日非無所聞,往往徒聞而未曾見諸行,即行而未必如是之急,玩愒因循,孤負時日。讀至此,不覺忸怩?!惯@是對我們勉勵的話。吾人就是我們,平日里并非無所聞,聽的道理是不少了,天天都聽課,天天都讀圣賢書,這不是說聞得少,往往是徒聞而未見諸行,就不肯去落實。那真是聽而無聽,左耳入右耳出。聽到圣賢教誨,老師是講得苦口婆心,但是真正去行動、去實踐得少,太少了。子路真正實踐,所以他到升堂地位。那顏回?顏回比子路更厲害,不僅實踐,而且真正要達到不貳過。譬如說他讀《弟子規(guī)》,讀一句,知道自己做錯了,以后不再做了。所以通讀下來,全部做到。聽一句就做一句,「不違如愚」,真正一點都不打折扣,百分之百落實。所以他能夠升堂入室,是孔子入室弟子。那些只是在那里聽,聽了之后不肯去干的,不能夠真正學習圣賢存心,不能真正去落實圣賢的言行,那只是徒聞而已。徒聞就是白聽了,浪費時間,那還是個圣賢門外漢,沒入門,不要說升堂入室了。
所以「即行而未必如是之急」,是有的也干了,確實他有所改變,但是改變得太緩、太慢了,沒有像子路有一種「惟日不足」的急切學習的心。這就成為什么?「玩愒因循」。玩愒就是荒廢時日,因循也是浪費時光,懈怠。不肯努力發(fā)奮的去做,孤負了時日,這一生可能什么成果都得不到。不要說圣賢,君子也都覺得遙遙無期,把這一生時光就浪費了。讀到這個地方,我們體會到子路那種急切認真學習的心,我們不覺羞愧。忸怩就是羞愧。那羞愧最重要的是自己發(fā)憤圖強,不能只是羞愧。真正要學習子路,先從《弟子規(guī)》落實,然后「四書」、《論語》是講到非常具體,讓我們體會圣賢存心。以《弟子規(guī)》指導我們的行為,以《論語》指導我們的心。我們起心動念,看看與圣賢、君子、仁人相不相應,這才是真學習。一部《論語》讀下來,你就能夠成圣成賢,所以這種讀叫隨文入觀。觀就是你的觀念改了,你的心行改了。你看我們學習《論語》,也學習了好幾個月,我們進度很緩慢,緩慢也很好,給大家足夠時間。大家不是只聽個知識,增長點知識,那不能叫真學問。真學問是你真正學一條做一條,讀懂一句你就真正落實一句。一直把我們《論語》學完之后,你不知不覺就成為圣賢,這是我們學習《論語》的目標。我們真正想學儒,不是搞儒學。
好,我們再看蕅益大師批注,「卓吾云」,這是李卓吾先生的話,蕅益大師引用他的話引用不少。他說,「畫出子路?!惯@個很簡潔。這句話,就是這章,「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這一章把子路勾畫出來了。真正他的這種品行,那種踏實認真的個性躍然紙上,我們好像真的就能看到子路的那個模樣。所以《論語》言簡意賅,一下真的是把這個人物他的狀態(tài)給他勾畫出來。我們看到子路這幅畫,關(guān)鍵是我們要學習,所謂見賢思齊。
底下又引方外史,方外史先生說:「子路長處在此,病處亦在此?!刮覀円獣缘?,見賢思齊,見不賢要自己內(nèi)省。子路畢竟只是升堂地位,還沒入室,他肯定也有短處,所以這幅畫勾勒出長處又勾勒出短處。短處我們也應該知道,知道了,反躬自省,看看自己能不能夠提升。他的長處剛才我們已經(jīng)講了,這是他認真踏實力行。那病處也在此,病處在哪?那我們再繼續(xù)往下看,這就是讓我們向上一著提升,在子路頭頂上行。要不然你學來學去,學到最后只成子路,還沒有到入室,這不是夫子所希望的。我們先見賢思齊,還要超越他,站在他的肩膀上再往上跨一步,這是向上一著。
這底下就點我們了,看我們能不能悟了,這里頭具足了禪機。禪機,這里首先跟大家提醒一下,這一句話講下來是直指心源,不容你去起心動念、分別執(zhí)著,不容你去思考。你一思考,這話頭子就落入了心意識,變成自己妄想分別執(zhí)著。那對你開悟根本沒好處,只是障你的悟門,你永遠開不了悟。所以,一句話給你說出來之后,你聽懂了就懂了,就入境界了。聽不懂?聽不懂,對不起,你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就不要想,懂了就懂,懂不就先擱著。這叫什么?疑情。你有這個疑,先存著,存疑。小疑則小悟,大疑則大悟,沒有疑那就不能再悟了。真的,這里點你一句,是給你下個疑情。實在講,話頭子都沒有意思的。從沒有意思當中,我們嘗試著解釋解釋這個意思,你大概明白一下,自己去參。底下,方外史他這個話講完,我們看蕅益大師說。
「若知不許夜行,投明須到之理,便如顏子之從容請事矣?!谷糁褪悄阋侵溃覆辉S夜行,投明須到」,這個道理?!覆辉S夜行,投明須到」,這就是一個禪機,一個話頭子。什么意思?這是禪門的一個公案,是唐代趙州和尚,有一天跟投子大同禪師的一個對話。當時,趙州他是開悟的人,投子禪師也是開悟的人。趙州就問投子說:「大死底人卻活時如何?」這大概意思就是說,已經(jīng)死了很久的人,突然活過來了,又是如何?這都是具足禪機,你聽懂了就懂,聽不懂,答不上來。投子禪師他也是一個證悟的人,他懂,他立刻就講到「不許夜行,投明須到」這八個字。什么意思?我只能給大家講個大概,不能深說。深說了,把諸位的悟門給堵上,大家就沒有辦法開悟了。我只能在這個話,白話一下。趙州問投子說大死的人活過來如何,投子說不許你晚上去走路,但是天明你必須要到。就好像,你要到一個目的地,你得趕路,得趕夜行。不許你夜行,不許你晚上走,但是你第二天一定要到那個地方,就這意思。
你就想想,「不許夜行,投明須到」到底什么意思?這個話全都是,里頭帶著很深刻的意思。大死的人,在禪門里面講,都是講入涅盤的人。入了涅盤就好像死過了。又活過來是什么?涅盤是講沒有煩惱了,入了涅盤,現(xiàn)在又重新活過來?;钸^來是干什么?我們講是從圣位入凡位。你已經(jīng)做圣人了,成佛了?,F(xiàn)在成佛之后,你再回到凡夫位來做什么?這個話其實是什么?斷我們凡圣的執(zhí)著。有死有活,這是二法,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法。所以這句話里頭顯示了一個活眼,這個死活其實都是無用的語言、名相,讓你離開這兩邊,你才能入中道?!覆辉S夜行,投明須到」也是讓你不落兩邊。晚上白天這也是兩邊,你要是有晚上、白天的執(zhí)著,那你就到不了。現(xiàn)在你要離開這個執(zhí)著,那你才能到得了。
蕅益大師為什么用這個話來套《論語》這章?講「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子路是什么?把行和聞弄成兩邊、兩頭了。這有兩頭的執(zhí)著,就得不到中道。他不懂其實是什么?聞即是行,行即是聞,聞和行是一不是二。子路把它弄成二法了,那二法,所以他不能入室,他只有升堂。大家明不明白?你要真正善學,像顏子一樣,他沒有把行和聞分成兩個,它是一個。是什么?「從容請事」,這個也是《論語》當中顏回他有一次問孔子,「顏淵問仁」,問什么是仁。你看顏淵他問的是仁的境界,仁是圣境。夫子怎么點他?說「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惯@告訴他,其實你一日克己復禮,天下跟著歸仁,就是我們現(xiàn)在講的和諧世界了。為什么?你和天下本來不二,你能克己復禮,當然天下跟著歸仁,同時的。自己一身跟天下不是二,是一。有天下還有自己,這是二法,這里讓顏子直截了當入不二法門。
顏子聽懂了,他聽懂什么叫「為仁由己」,不是由人,不是說天下跟自己分開的。自己歸仁,天下就歸仁,所以他「請問其目」,讓老師給我們點一個綱目,怎么下手。孔子告訴他四勿,正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惯@叫克己復禮,這就是下手處。顏回一聽,立刻說,「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我雖然不聰敏,這是謙虛,可是我一回去肯定要照做?!刚埵滤拐Z」就是這里講的從容請事,「顏子之從容請事矣」。請事是什么?我一定依照老師所講的去做。從容是什么?沒有絲毫疑惑,他聞之即行,聞行合一,不是二是一。直下能行,那就是聞,聞了就是行。
在佛法里講菩薩三慧,聞、思、修。聞思修三慧,也是一而三、三而一。不是說我聞了我就聽了,聽了之后回去思考,思考了之后,然后才去開智慧、才去修。聞思修把它分成三個了,錯了。它是一,聞即是思,思即是修。從這里我們也看到,也是如此,行即是聞,聞即是行,一而二、二而一。你真正入這個境界,那才能夠升堂入室,那只有顏子一人能到達這個境界。但是我們要懂這個境界,不能夠得少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