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贊第九《春秋左氏傳》每有發(fā)論，假君子以稱之。二傳云公羊子、谷梁子，《史記》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贊，茍悅曰論，《東觀》曰序，謝承曰詮，陳壽曰評，王隱曰議，問法盛曰述，揚(yáng)雄曰撰，句末的，詳注中。劉昺曰奏，袁宏、裴子野自顯姓名，皇甫謐、葛洪列其所號。玄晏先生、抱樸子。史官所撰，通稱史臣。其名萬殊，其義一揆。必取便于時者，則總歸論贊舊訛作“著”。焉。一脫“贊”字，一無“焉”字。夫論者一失此三字。所以辯疑惑，釋凝滯。若愚智共了，固無俟商榷。
丘明“君子曰”者，其義實在于斯。謂非每傳皆有，司馬遷始或訛作“殆”，限以篇終，各書一論。必理有非要，則強(qiáng)生其父，史論之煩，實萌于此。篇必有論，自《史記》始。夫擬《春秋》成史，持論尤當(dāng)從“猶”義。宜闊略。
其有本無疑事，輒設(shè)論以裁之，此皆私徇筆端，茍炫文彩，嘉辭美句，寄諸簡冊。豈知史書之大體，載削之指歸者哉？
必尋其得失，考其異同，子長淡泊一作“薄”。無味，承祚偄一作“懦”。緩不切，賢才間出，隔世同科。盂堅辭惟溫雅，理多愜當(dāng)；其尤美者，有典誥之風(fēng)，翩翩奕奕，良可詠也。仲豫荀悅字。義理雖長，失在繁富。自茲以降，流宕忘返，大抵皆華多于實，理少于文，鼓其雄辭，夸其儷事。必?fù)衿渖普?，則干寶、范曄、裴子野是其最也，沈約、臧榮緒、蕭子顯抑其次也，就繁儷中所取如此，非以為準(zhǔn)的也。孫安國都無足采，習(xí)鑿齒時有可觀。若袁彥伯宏字。之務(wù)飾玄言，謝靈運(yùn)之虛張高論，玉卮無當(dāng)，曾何足云！王劭志在簡直，言兼鄙野，茍得其理，遂忘其文。觀過知仁，一作“人”。斯之謂矣。大唐修《晉書》，作者皆當(dāng)代詞人，遠(yuǎn)棄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飾彼輕薄之句，而編為史籍之文，無異加粉黛于壯夫，服綺紈于高士者矣。
史之有論也，蓋欲事無重出，謂補(bǔ)傳所無。文省舊作“省文”，下同?？芍?。謂單詞已足。如太史公曰：觀張良貌如美婦人；舊有“耳”字。項羽重瞳，豈舜苗裔。此則別加他語，以補(bǔ)書中，所謂事無重出者也。又如班固贊曰：石建之浣衣，此句舊作“萬石君之為父浣衣”，非。君子非之；楊王孫裸葬，賢于秦始皇遠(yuǎn)矣。此則片言如約，而諸義甚備，所謂文省可知者舊脫“者”字。也。及后來贊語之作，多錄紀(jì)傳之言，其有所異，唯加文飾而已，至于甚者，則天子操行，具諸紀(jì)末，繼以論曰，接武前修，紀(jì)論不殊，徒為再列。
馬遷《自一無“自”字。序傳》后，歷寫諸篇，各敘其意。在《自序》之后，文仍散體。既而班固變?yōu)樵婓w，號之曰述。在《敘傳》之后，文皆四言。范曄改彼述名，呼之以贊。尋述贊為例，篇有一章，分綴自此始。事多者則約之一有“以”字，下同。使少，理寡一作“小”。者則張之令大，名實多爽，詳略不同。且欲觀人之善惡，史之褒貶，蓋無假于此也。一無“也”字。然固之總述合在一篇，使其條貫有序，歷然可閱。蔚宗《后書》，實同班氏，乃各附本事，書于卷未，篇目相離，斷絕失次。而后生作者不悟其非，如蕭、子顯。李百藥。《南、北齊史》舊脫“齊”字。大唐新修《晉史》，皆依范《書》誤本，篇終有贊。夫每卷立論，其煩已多，而嗣論以贊，為黷彌甚。亦猶文士制碑，序終而續(xù)以銘曰：釋氏演法，義盡而宣以偈言。茍撰史若斯，難以議夫簡要者矣。
至若與奪乖宜，是非失中，如班固之深排賈誼，范曄之虛美隗囂，陳壽謂諸葛不逮管、蕭，魏收稱爾朱可方伊、霍；或言傷其實，或擬非其倫，必備加擊難，則五車難盡。故略陳梗概，一言以蔽之。
序例第十孔安國有云：序者，所以敘一作“序”。作者之意也。竊以《書》列典謨，《詩》含比興，若不先敘其意，難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暢厥義。
即《書》序、《詩》小序。降逮《史》、《漢》，以記事為宗，至于表志雜傳，亦時復(fù)立序。文兼史體，狀若子書，然可與誥誓相參，風(fēng)雅齊列矣。
迨華嶠《后漢》，多同班氏。如《劉平》、《江革》等傳，其序先言孝道，次述一作“入”。毛義養(yǎng)親。此則前漢王貢傳體，其篇以四皓為始也。嶠言辭簡質(zhì)，敘致溫雅，味其宗旨，亦孟堅之亞歟？
愛洎范曄，始革其流，遺棄史才，矜炫文彩。后來所作，他皆若斯。于是遷、固之道忽諸，微婉之風(fēng)替矣。若乃《后妃》、《列女》、《文苑》、《儒林》，凡此之流，范氏莫不列序。夫前史所有，而我書獨(dú)無，世之作者，以為恥愧。故上自《晉》、《宋》，下及《陳》、《隋》，每書必序，課成其數(shù)。蓋為史之道，以古傳今，古既有之，今問為者？濫觴肇跡，容或可觀，累屋重架，無乃太甚。譬夫一作“如”。方朔始為《客難》，續(xù)以《賓戲》、班固作?！督獬啊?；揚(yáng)雄作。枚乘首唱《七發(fā)》，加以《七章》、《七辯》。音辭雖異，旨趣皆同。此乃讀者所厭聞，老生之恒說也。
夫史之有例，猶國之有法。國一有“之”字，下同。無法，則上下靡定；史無例，則是非莫準(zhǔn)。昔夫子修經(jīng)，始發(fā)凡例；左氏立傳，顯其區(qū)域。科條一辨，彪炳可觀。降及戰(zhàn)國，迄乎有晉，年逾五百，史不乏才，雖其體屢變，而斯文終絕。唯令升干寶字。先覺，遠(yuǎn)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晉紀(jì)》。
鄧粲、孫盛已下，遂一作“遽”。躡其蹤。史例中興，于斯為盛。若沈《宋》沈約《宋書》。之志序，蕭《齊》子顯《齊書》。之序錄，雖皆以序為名，其實例也。必定其臧否，征其善惡，干寶、范曄，理切而多功，鄧粲、道鸞，詞煩而寡要，子顯雖文傷蹇躓，而義甚優(yōu)長。斯一二家，皆序例之美者。
夫事不師古，匪說攸聞，茍模楷曩賢，理非可諱。而魏收作例，全取蔚宗，貪天之功以為已力，異夫范依叔一作“政”，非。駿，華嶠字。班習(xí)子長。攘訣公行，不豈不也。陷穿窬之罪也？
蓋凡例既立，當(dāng)與紀(jì)傳相符。案皇舊作“唐”，非。朝《晉書》例云：“凡天子廟號，唯書于卷末?！币罊z孝武崩后，竟不言廟曰烈宗。又案百藥《齊書》例云：“人有本字行者，今并書其名?！币罊z如高慎、斛律光之徒，多所仍舊，謂之仲密明月。此并非言之難，行之難也。又一作“及”?！稌x》、《齊》史例皆云：“坤道卑柔，中宮不可為紀(jì)，今一作“今”。編同列傳，以戒牝雞之晨?！备`惟錄皇后者既為傳體，自不可加以紀(jì)名。二史之以后為傳，雖云允愜，而解釋非理，成其偶中。所謂畫蛇而加足，反失杯中之酒也?！ ≈劣陬}目失據(jù)，褒貶多違，斯并散在諸篇，此可得而略矣。
題目第十一上古之書有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其次有春秋、尚書、梼杌、志如“志曰喪祭從先祖”之“志”。乘。自漢已下，其流漸繁，大抵史名多以書、記、紀(jì)、略為主。后生祖述，各從所好，沿革相因，循環(huán)遞習(xí)。蓋區(qū)域有限，莫逾于此焉。 至孫盛有《魏氏春秋》，孔衍有《漢魏一脫“魏”字，一誤作“隋”。尚書》，陳壽、王劭曰志，何之元、劉璠曰典。此又好奇厭俗，習(xí)舊捐新，雖得稽古之宜，未達(dá)從時之義。
榷而論之，其編年月一多“日”字。者謂之紀(jì)，荀、袁《漢紀(jì)》之類?！ ×屑o(jì)或作“記”，非。傳者謂之書；《前、后漢書》之類。取順于時，斯為最也。夫名以定體，為實之賓，茍失其途，有乖至理。案呂、陸二氏，呂不韋、陸賈。各著一書，唯次篇章，不系時月，此乃子書雜記，而皆號曰春秋。
魚豢、姚察著魏、梁二史，巨細(xì)畢載，蕪累甚多，而俱榜之以略，考名責(zé)實，奚其爽一作“喪”。歟！
若乃史傳雜篇，區(qū)分類聚，隨事立號，諒無恒規(guī)。如馬遷撰皇后傳，而以外戚命章。案外戚憑皇后以得名，猶宗室因天子而顯稱，若編皇后而曰外戚傳，則書天子而曰宗室紀(jì)，可乎，班固撰《人表》，以古今為目。尋其所載也，皆自秦而往，非漢之事。古誠有之，今則安在？子長《史記》別創(chuàng)八書，孟堅既以漢為書，不可更標(biāo)書號，改書為志，義在互文。而何氏《中興》《晉中興書》。易志為記，此則貴于革舊，未見其能取新。
夫戰(zhàn)爭方殷，雄雌未決，則有不奉正朔，自相君長；必國史為傳，宜別立科條。至如陳、項諸雄，寄編一作“篇”。漢籍：董、袁群賊，附列《魏志》。既同臣子之例，孰辨彼此之殊？唯《東觀》以平林、下江諸人列為載記。顧一作“賴”，非。后來作者，莫之遵效。逮《新晉》《晉書》唐初新定，故曰《新晉》，始以十六國主持一作“特”。載記表名，可謂擇善而行，巧于師古者矣。
觀夫舊史列傳，題卷靡恒。文少者則具出姓名，若司馬相如、東方朔是也；字煩者唯書姓氏，若毋將、蓋、陳、衛(wèi)、諸葛傳是也；必人多面姓同者，則結(jié)定其數(shù)，若二袁、四張、二公孫傳是也。如此標(biāo)格，足為詳審。
至范曄舉例，始全錄姓名。歷短行于卷中，叢細(xì)字于際外；其子孫附出者，注于祖先之下；乃類俗之文案孔目、藥草經(jīng)方，煩碎之至，孰過于此？
竊一作“切”。以《周易》六爻，義存象內(nèi)；《春秋》萬國，事具傳中，讀者研尋，篇終自曉，何必開帙解帶，便令昭然滿目也。
自茲已降，多師蔚宗。魏收因之，則又甚矣。其有魏世鄰國編于魏史者，于其人姓名之上，又列之以邦域，申之以職官；至如江東帝主舊訛“王”。則云僭晉司馬睿、島夷劉裕；河西酋長則云私署一訛“置”。涼州牧張實、私署涼王李皓。并見《魏書》目錄。此皆篇中所具，又于卷首具列。必如收意，使其撰《兩漢書》、《三國志》，題諸盜賊傳，亦當(dāng)云僭西楚霸王一脫此二字，項羽、偽寧朔王隗囂。自余陳涉、張步、劉璋、袁術(shù)，其位號皆一一別作“一二”。具言，無所不盡者一無“者”字。也?！ ∩w法令滋章，古人所慎。若范、魏之裁篇目，可謂滋章之甚者乎？茍忘彼大體，好茲小數(shù)，難與議夫“婉而成章”，“一字以為褒貶”者矣。
斷限第十二夫書之立約，其來尚矣。如尼父之定《虞書》也，以舜為始，而云“粵若稽古帝堯”；丘明之傳魯史也，以隱為先，而云“惠公元妃盂子”。此皆正其疆里，開其首端。因有沿革，遂相交互，事勢當(dāng)然，非為濫軼也。過此已往，可謂狂簡不知所裁者焉。
夫一作“又”。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比簟稘h書》之立表志，班傳除沿襲《史記》二、三篇外，皆無越限，故單言表志。其殆侵官離局或作“扃”。者乎？考其濫觴所出，起于司馬氏。案馬《記》以史制名，班《書》持漢標(biāo)目。《史記》者，載數(shù)千年之事，無所不容；《漢書》者，紀(jì)十二帝之時，有限斯極。固既分遷之記，判其去取，紀(jì)傳所存，唯留漢日；或作“目”，非。表志所錄，乃盡犧年，舉一反三，豈宜或作“不”，誤。若是？膠柱調(diào)瑟，不亦謬歟！但固之踳駁，既往不諫，而后之作者，咸習(xí)其迷。一作“途”。《宋史》則上括魏朝，曹魏。《隋書》則仰包梁代。求其所書之事，得十一于千百。一成其例，莫之敢移；永言其理，可為嘆息！ 當(dāng)魏武乘時撥亂，電掃群雄，鋒鏑之一無“之”字，下同。所交，網(wǎng)羅之所及者，蓋唯二袁、劉、劉表。呂而已。若一作“至”，舊訛作“各”。進(jìn)鴆行弒，燃臍就戮，總關(guān)王室，謂漢。不涉霸圖，謂曹。而陳壽《國志》引居傳首。夫漢之一有“有”字，下同。董卓，猶秦之趙高，昔車令中車府令。之誅，既不列于《漢史》，何太師卓目為太師。之?dāng)溃飒?dú)刊于《魏書》乎？兼復(fù)臧洪、陶謙、劉虞、孫公孫。瓚生于季末，自相吞噬。其于曹氏也，非唯理異犬牙，固亦事同風(fēng)馬；漢典所具，而魏冊仍編，豈非流宕忘歸，迷而不悟者也？
亦有一代之史，上下相交，若已見它記，則無宜重述。故子嬰降沛，其詳取驗于《秦紀(jì)》；伯符孫策字。死漢，其事斷入于《吳書》。沈錄金行，上羈劉主；魏刊水運(yùn)，下列高王。唯蜀與齊各有國史，越次而載，孰曰攸宜？
自五胡稱制，四海殊宅。江左既承正朔，斥彼魏胡，一作“朝”，非。胡兼五胡言也，故氏、羌有錄，索虜成傳。魏本出于雜種，竊亦自號真君。魏太武元太平真君。其史黨附本朝，思欲凌駕一作“架”。前作，遂乃南籠典午，傳收東普，北吞諸偽，匈奴、羯、徒河、氐、羌等。
比于群盜，盡入傳中。但當(dāng)有晉元、明二帝。之時，中原秦、氐符、羌姚。趙匈劉、羯石。之代，并在魏前。元氏膜拜稽首，自同臣妾，其時尚微。
而反列之于傳，何厚顏之甚邪！又張、實。李雄。諸姓，據(jù)有涼、蜀，其于魏也，校年則前后不接，論地則參商有殊，何預(yù)魏氏而橫加編載？
夫《尚書》者，七經(jīng)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凡學(xué)者必先精此書，次覽群籍。譬夫行不由徑，作“路”字訓(xùn)。非所聞焉。修國史者，若旁采異聞，用成博物，斯則可矣。如班《書。地理志》，首舊有“遂”字。全寫《禹貢》一篇。降為后書，持續(xù)前史。蓋以水濟(jì)水，床上施床，徒有其煩，竟無其用，豈非惑乎？昔春秋諸國，賦詩見意，《左氏》所載，唯錄舊有“其”字，章名。如地理為書，論自古風(fēng)俗，至于夏世，宜云《禹貢》已詳，何必重述古文，益其辭費(fèi)也？ 若夷狄本系，四字截句。舊作“係”，非。種落所興。北貊起自淳維，南蠻出于槃亦作“盤”。瓠，高句麗以鱉橋獲濟(jì)，吐谷渾因馬斗徙居。諸如此說，一多“者”字。求之歷代，何書不有？而作之一無“之”字。者曾不知前撰已著，一多“而”字。后修宜輟，遂乃百世相傳，一字無改。蓋駢指在手，不加力于千鈞；附贅居身，非廣形于七尺。為史之體，有若干斯，茍濫引它事，豐其部帙，以此稱博，異乎吾黨一有“之”字。所聞?！ ￡懯亢庥性疲骸半m有愛而必捐?！闭Z見《文賦》。善哉斯言，可謂達(dá)作者之致矣。夫能明彼斷限，定其折中，歷選自古，唯蕭子顯近諸。然必謂都無其累，則吾未之一無“之”字。許也。
編次第十三昔《尚書》記言，《春秋》記事，以日月為遠(yuǎn)近，年世為前后；用使閱之者，雁行魚貫，皎然可尋。至馬遷始錯綜成篇，區(qū)分類聚。班固踵武，仍加祖述。于其間則有統(tǒng)體不一，名目相違，朱紫以之混淆；冠履于焉顛倒，蓋可礙而言者矣。
尋子長之列傳也，其所編者唯人而已矣。至于龜策異物，不類肖形：而輒與黔首同科，俱謂之傳，不其怪乎？且龜策所記，全為志體，向若與八書齊列，而定以書名，庶幾物得其朋，同聲相應(yīng)者矣。
孟堅每一姓有傳，多附出一作“出附”。余親。一訛作“觀”。其事跡尤異者，則分入它部。故博陸、去病，昆弟非復(fù)一篇；外戚、元后，婦姑分為二錄。至如元王高祖八弟交。受封于楚，至孫戊而亡。案其行事，所載甚寡，而能獨(dú)載疑當(dāng)作“成”。一卷者，實由向、歆之助耳。但交封漢始，地啟列藩；向居劉末，職才卿士。昭穆既疏。家國又別。適使分楚王子孫于高、惠之世，與荊、高祖從父兄。代當(dāng)作“趙”，高祖子。并編；析劉向父子于元、成之間，與王、王言。京京房。共列。方于諸傳，不亦類乎？ 又自古王室雖微，天命未改，故臺名逃責(zé)，古通“債”。尚曰一作“書”。周王君未系頸，且云秦國。況神璽在握，火德猶存，而居攝王莽年。建年，不編《平紀(jì)》之末；孺子主祭，咸書《莽傳》之中。遂令漢余數(shù)歲，湮沒無睹，求之正朔，不亦厚誣。
當(dāng)漢氏之中興也，更始升壇改元，寒暑三易。世祖稱臣北面，誠節(jié)不虧。
既而兵敗長安，祚歸高邑，兄亡亡謂失位，弟及，歷數(shù)相承。作者乃抑圣公于傳內(nèi)，登文叔于紀(jì)首，事等躋僖，位先不窋。夫《東觀》秉筆，容或謅于當(dāng)時；后來所修，理當(dāng)刊革者也。
蓋逐兔爭捷，瞻烏靡定，群雄僭盜，為我驅(qū)除。是以史傳所分，真?zhèn)斡袆e；陳勝、項籍見編于高祖之后，隗囂、孫公孫。述不列于光武之前。而陳壽《蜀書》首標(biāo)二牧，謂益州牧，即焉、璋也。次列先主，以繼焉、璋，豈以蜀是偽朝，遂乃不遵恒例。但鵬、鷃一也，何大小之異哉？ 《春秋》嗣子諒闇未逾年而廢者，既不成君，故不別加篇目。是以魯公十二，惡、視不預(yù)其流。及秦之子嬰，漢之昌邑，咸亦因胡亥而得記，附孝昭而獲聞。而吳均《齊春秋》乃以郁林為紀(jì)，事不師古，何滋章之甚與！
觀梁、唐二朝，撰《齊》、《隋》兩史，東昏齊廢帝。猶在，而遽列和年；煬帝未終，而已編恭紀(jì)。原其意旨，豈不以和為梁主所立，恭乃唐氏所承，所以黜永元東昏元。而尊中興，和帝元。顯義寧恭帝元。而隱大業(yè)。煬帝元。茍欲取悅當(dāng)代，遂乃輕侮前朝。行之一時，庶葉權(quán)道；播之千載，寧一作“未”。為格言！
尋夫本紀(jì)所書，資傳乃顯；一作“列傳仍顯”。表志異體，不必一誤作“必不”。相涉。舊史以表志之帙介于紀(jì)傳之間，降及蔚宗，肇加厘革，沈、魏繼作，相與因循。今止《魏書》志編傳后，范、沈二書，后人易置矣。既而子顯《齊書》、穎達(dá)《隋史》，不依范例，重遵班法。蓋擇善而行，何有遠(yuǎn)近；聞義不徙，是吾憂也。
若乃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史記》。后外戚而先夷狄；《漢書》。
老子與韓非并列，《史記》。賈詡將荀或同編；《魏志》?！秾O弘公孫弘。
傳贊》，宜居《武》、《宣》舊作“宣武”，不合?！都o(jì)》末；宗廟迭毀，枉入《玄成傳》終。一作“中”。并《漢書》。如斯舛謬，不可勝紀(jì)。今略其尤甚者耳，故不復(fù)一一而詳之。
稱謂第十四孔子曰：“唯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名不正則言不順”。一衍“云云”二字?！氨匾舱酰 笔侵苏壑?，君子所急。況復(fù)列之篇籍，傳之不朽者邪！昔夫子修《春秋》，吳、楚稱王而仍舊曰子。此則褒貶之大體，為前修之楷式也。
馬遷撰《史記》，項羽僭盜而紀(jì)之曰王，此則真?zhèn)文?，為后來所惑者乎。自茲已降，訛謬相因，名諱所施，輕重莫等。至如更始中興漢室，光武所臣，雖事業(yè)不成，而歷數(shù)終在。班、范二史皆以劉玄為目，不其慢乎？
古者二國爭盟，晉、楚并稱侯伯；七雄力戰(zhàn)，齊、秦俱曰帝王。其間雖勝負(fù)有殊，大小不類，未聞勢窮者即為匹庶，力屈者乃成寇賊也。二脫“也”字。至于近古則不然。當(dāng)漢氏云亡，天下鼎峙，論王道則曹逆而劉順，語國祚則魏促而吳長。但以地處函夏，人傳正朔，度長絜短，魏實居多。二方之于上國，或作“若方之于七國”，非。亦猶秦繆、楚莊，與文、襄比魏于晉、宋。而并霸。原注：蜀昭烈主可比秦繆公，吳大帝可比楚莊王。逮作者之書事也，乃沒吳、蜀號謚，呼權(quán)、備姓名；原注：謂魚豢、孫盛等。方于魏邦，懸隔頓爾，懲惡勸善，其義安歸。
續(xù)以金行版蕩，戎、羯稱制，統(tǒng)言五胡。各有國家，實同王者。晉世臣子黨附君親，嫉彼亂華；比諸群盜。此皆茍徇私忿，忘夫至公；自非坦懷愛憎，無以定其得失。至蕭方等始存諸國名謚，僭帝者皆你之以王。此則趙猶人君，武靈王，加以主一作“王”，非。號；杞用夷禮，貶同子爵。變通其理，事在合宜，小道可觀，見于蕭氏者矣?！ 」耪咛熳訌R號，祖有功而宗有德，始自三代，迄于兩漢，名實相允，今古共傳。降及曹氏，祖名多濫，必?zé)o慚德，猶言必欲加之。其唯武王。謂廟號止可及操。故陳壽《國志》獨(dú)呼武曰祖，至于文、明，但稱帝而已。自晉已還，竊號者非一。如成、舊作“康”，非。穆兩帝，劉、蕭二明，或作“朝”，誤。梁簡文兄弟，原注：兼言孝元帝也。齊北齊。武成昆季，原注：兼文宣、孝昭也。斯或承家之僻王，或亡國之庸主；不謚靈繆，為幸已多，猶曰祖宗，孰云其可？而史臣載削，曾無辨明，每有所書，必存廟號，何以申勸沮之義，杜渝一作“偷”。濫之源者乎？
又位乃人臣，跡參王者；如周之亶父、季歷，晉之仲達(dá)、師、昭，追尊建名，比諸天子可也。必若當(dāng)涂曹魏。所出，宦官攜養(yǎng)，帝號徒加，人望不愜。故《國志》所錄，無異匹夫，應(yīng)書其人，直云皇之祖考而已。至如元氏，元魏。起于邊一作“沙”。朔，其君乃一部之酋長耳。道武追崇所及，凡二十八君。自開辟已來，未之有也。而《魏書。序紀(jì)》，首卷篇名。襲其虛號，生則一少“則”字，下同。謂之帝，死則謂之崩，何異沐猴而冠，腐鼠稱璞者矣！
夫歷觀自古，稱謂不同，緣情而作，本無定準(zhǔn)。至若諸侯無謚者，戰(zhàn)國已上謂之今王；天子見黜者，漢、魏已后謂之少帝。周衰有共和之相，楚弒舊作“煞”。有郟敖之主，趙佗而曰尉佗，英布而曰鯨布，豪杰則平林、新市，寇賊則黃巾、巨鹿張角。赤眉；瑯邪樊崇等。園、綺友朋，共云四皓；奮、建父子，都稱萬石。凡此諸名，今本失此四字。皆出舊多“于”字。當(dāng)代，史臣編錄，無復(fù)張弛。蓋取葉隨時，不藉稽古。及后來作者，一作“所作”。頗慕一作“纂”。斯流，亦時采新名，列一作“務(wù)”。成篇題。原注：音第。若王《晉》王隱《晉書》。之《十士》、《寒俊》，沈《宋》沈約《宋書》。之《二兇》、《索虜》，即其事也。唯魏收遠(yuǎn)不師古，近非因俗，自我作故，無所憲章。其撰《魏一脫“魏”字，書》也，乃以平陽王為出帝，魏孝武西入關(guān)，依宇文故。司馬氏為僭晉，桓、劉已下，通曰島夷。夫其制齊則輕抑關(guān)右，宇文。黨魏則深誣江外，即晉、宋。愛憎出于方寸，與奪由其筆端，語必不經(jīng)，名惟駭物。昔漢世原涉大修墳?zāi)?，乃開道立表，署曰南陽阡，欲以繼跡京兆，齊聲曹尹，一誤作“伊”。而人莫之肯從，但云原氏阡而已。故知事非允當(dāng)，難以遵行。如收之茍立詭名，不依故實，雖一訛作“難”。復(fù)刊諸竹帛，終罕一作“靡”。傳于諷誦也。
抑又聞之，帝王受命，歷數(shù)相承，雖舊君已沒，而致敬無改，豈可等之凡庶，便書之以名者乎？近代文章，實同兒戲。有天子而稱諱者，若姬滿、劉莊漢明帝。之類是也；有匹夫而不名者，若步兵、彭澤之類是也。史論之言，埋當(dāng)雅正。如班述班史名贊為述。之?dāng)⑹デ涠t。也，而曰董公惟亮；范贊之言季孟隗囂。也，至一訛“止”，一脫去。曰隗王得士。習(xí)談漢主，則謂昭烈為玄德。原注：習(xí)氏《漢晉春秋》以蜀為正統(tǒng)，其編目敘事皆謂蜀先主為昭烈皇帝，至于論中語則呼為玄德。裴引魏室，則目文帝為曹丕。夫以淫董賢。亂隗囂。之臣，忽一作“總”。隱其諱；正朔之后，反一作“乃”。呼其名。意好奇而輒為，文逐韻而便作，原注：班固《哀紀(jì)述》曰：“宛孌董公，惟亮天功?！薄囤髧坦珜O述傳。贊》曰：“公孫習(xí)吏，隗王得士?！?/p>
用舍之道，其例無恒。但近代為史，通多此失。上才猶且一作“其”。若是，而況中庸者乎？今略舉一隅，以存標(biāo)格云爾。
關(guān)鍵詞：內(nèi)篇,史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