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孟武伯(1)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2)。”
關(guān)鍵詞:論語,為政第二
孟武伯向孔子請教孝道??鬃诱f:“對父母,要特別為他們的疾病擔(dān)憂。(這樣做就可以算是盡孝了。)”
這是孟武伯向孔夫子請教孝道的含義。朱子的解釋說「武伯,懿子之子,名彘」。孟武伯就是孟懿子的兒子,也是孟孫家族,他來繼承他父親的地位。他是姓仲孫,名彘。剛才講到的是孟懿子問孝,現(xiàn)在是他兒子孟武伯來問孝,孔老夫子的回答又不一樣。
孔老夫子講『父母惟其疾之憂』,為什么這個回答又不一樣?這都是針對提出問題的人,他的問題,他自己的根性,以及他的毛病習(xí)氣,這么回答是能幫助這個人覺悟。孔子這里的意思,朱子解釋說,「言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惟恐其有疾病,常以為憂也。人子體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謹(jǐn)矣,豈不可以為孝乎」?這個解釋很好,說父母都愛兒女,愛子之心,無所不至,就是關(guān)懷無微不至。對于兒女的身體,當(dāng)然也是非常的關(guān)心,唯恐兒女有疾病,所以常常以為憂。所以「惟其疾之憂」,這個疾就是疾病,其就是兒女,當(dāng)兒女講,那么也有的批注說是父母,這也未嘗不可。
朱子這里的解釋很有道理,說父母擔(dān)心兒女有病,常常會憂慮,正所謂「身有傷,貽親憂」,那么「德有傷,貽親羞」,身體不能有病,我們的道德,德行也不能有病。所以「人子體此」,就是做兒女的體會到這一點(diǎn),應(yīng)該以父母之心為心。父母憂慮我們的身體,那我們自己也要懂得保養(yǎng)好身體,不能生病,生病這就讓父母憂慮了。有這樣的一個心,「則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謹(jǐn)」,守身體跟守德是一樣,所以這里講的守身,它的意思是廣泛的,不僅身體沒毛病,道德也不能虧欠。因此一言一動都是非常謹(jǐn)慎,不敢驕慢、放逸,這叫守身。就怕身有瑕疵,德有虧欠,這怎么能叫孝?真正有這樣的一種謹(jǐn)慎的操守,念念以父母之心為心,這就可以稱為孝。
朱子又提到另外一種說法,「舊說,人子能使父母不以其陷于不義為憂,而獨(dú)以其疾為憂,乃可謂孝。亦通」。這前一種說法,是兒女為了不使父母擔(dān)心,所以守身謹(jǐn)慎,不讓身有疾病,也不讓德有虧缺,是這樣的一種謹(jǐn)慎的心,這叫孝。這第二種說法,朱子也引用,也說得通,也說得很好,說為人子,不可以使父母憂慮我們德行有虧欠,自己不能陷于不義,陷于不義就是「德有傷,貽親羞」。所以父母對我們能夠放心,知道我們不會干壞事,不會缺德,能夠念念修養(yǎng)自己做君子、做圣賢,那父母還有什么憂慮?如果說有憂慮,那可能只有一個,就是自己可能會有病。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fēng)云,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萬一得了病,這就會讓父母憂慮。除了得病讓父母憂慮以外,其它的都不會讓父母憂慮,可見得這位孝子德行幾近于完美了,這才有叫孝。所以兩種說法都很好,兩種說法都終歸到一個德字。自己不能有任何不義的行為,這才不會讓父母憂。除了身體有病,其它一律不會讓父母憂慮。這種說法是在何晏的《論語集解》里頭,他引馬融,這也是大儒,東漢的大儒,他的說法,「馬融曰:『言孝子不妄為非,唯有疾病,然后父母憂之耳』」。朱子就是引《何晏集解》,馬融的這個說法。
這種說法有它的道理,李炳南老先生,我們的師公,他在《論語講要》里面也贊成這種說法。因?yàn)槊衔洳浅錾碣F胄,從小就有驕奢淫逸的毛病,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中,一個紈绔子弟。那么孔子在這里點(diǎn)他,點(diǎn)得非常委婉。告訴他說,「為人子要做到孝道,除了身體有病之外,其余都不能使父母憂慮」。換句話說,如果你有諸多不義的行為,這叫大不孝。當(dāng)然這句話沒點(diǎn)出來,話里帶著這個話,這是圣人言語的藝術(shù),對于孟武伯這樣的人,不能講得太白,點(diǎn)到即止。你講得太白、太直,這引起他的怨恨,那不就自找麻煩?他不能夠改過,反而對你怨恨,甚至?xí)鹬\害你的心,這不是讓他造更重的罪業(yè)嗎?所以夫子在這里回答他非常的委婉。那么他聽懂了,當(dāng)然他就能改。他要是聽不懂,他也會應(yīng)該來問。他要是不問,那你說得再白、再直,也沒用,他不想去學(xué)。所以跟圣人相處,一定要有謙卑恭敬的心,才能真正得利益,否則圣賢老師講的意思,我們都沒能聽懂,更不要說去落實(shí)。
蕅益大師在他的《點(diǎn)睛批注》里頭說一句,「此等點(diǎn)示,能令有人心者痛哭」。這句講得非常平實(shí),但是字里行間,我們已經(jīng)感覺到蕅益大師那一分孝心。夫子講得這么簡單一句話,「父母惟其疾之憂」,父母都是疼愛自己的兒女,常常為兒女憂慮。自從兒女呱呱墜地以后,父母的憂念就沒有斷過。古詩有曰,「母年一百歲,常憂八十兒」。父母到了一百歲,他的兒女八十歲了,父母還一直在憂念著八十歲的兒女。這講得很形象,說明父母對兒女的憂念,是永不止息。到什么時候才為止?父母斷氣了,再也不能憂念了,這才止息。所以古詩有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從這兩句詩我們?nèi)ンw會,父母對兒女那種關(guān)懷。父母對兒女的幫助,辛勤的勞動,像春蠶吐絲,一直吐到死為止。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把自己燃盡了,這個貢獻(xiàn)才能停止。我們想想父母對我們不都是這樣?
父母的憂心,他們的關(guān)愛,可有一時一刻停止過?夫子這里只是講,「惟其疾之憂」。那兒女有病,當(dāng)然是憂慮。那兒女沒病的時候,其實(shí)父母的憂念也沒有停止。所以蕅益大師講,想到這樣的一個狀況,「有人心者痛哭」。對于父母那種關(guān)愛,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深恩大德,想到此地都能痛哭流涕,馬上要提起盡孝、報恩的心,不能等待。古人講,「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們想要盡孝,時日無多。父母如果還在,趕緊抓緊機(jī)會,盡心奉養(yǎng),事之以禮。剛才講到的,父母在生,事之以禮。不要等到父母過世了,只留下遺憾。父母過世之后,我們依然要不忘父母之恩。不忘恩,這種心是時刻不能間斷。
葬禮和祭禮,這是有一定的時間,來表達(dá)自己的那種報恩心,念親的心。那是一個用形式來表達(dá),用這種禮,但是內(nèi)心中沒有一刻停止。那么我們就聯(lián)想到蕅益大師生前,他也是一位孝子。雖然他出家了,他父親早逝,他母親也是一位念佛人,支持他出家。蕅益大師出家 ,到二十八歲,(他二十四歲出家),二十八歲那年母親病得很嚴(yán)重。他回到家里來,四次割股療親,把大腿的肉切下來做藥引,來治療他母親。你看這種孝心,難能可貴。很可惜他母親最后還是去世了。大師悲痛欲絕,從母亡那天開始就守孝。他把喪事辦完了,就到深山里頭閉關(guān),等于是守靈一樣。在關(guān)房里面用功、修行、參禪念佛,求生凈土,用自己修行的功德回向給母親,閉關(guān)三年。真是「喪三年,常悲咽;居處變,酒肉絕」,完全做到。在關(guān)房當(dāng)中,他生了大病,當(dāng)時就一切放下,一心念佛求生凈土。我們想到他在這關(guān)房里頭生病,雖然父母不在世,他也是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父母惟其疾之憂」。兒女有病了,父母最憂慮,「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但是蕅益大師真做到了,除身體有病之外,他的德行、學(xué)問各方面沒有讓父母憂慮,這真是大德。
后來病好了,出關(guān)了,給他母親撰寫了「拔濟(jì)啟」,求拔濟(jì)的一個啟文,就是超度的一個文,為他母親發(fā)愿,寫了一個發(fā)愿回向文。這都非常的感人,留在他的著作,他的弟子給他結(jié)集的《靈峰宗論》里面。所以孝子能真正做到德行無缺,除了疾病以外,沒有讓父母感覺到羞恥和憂慮,這也是可以說幾近于完美。當(dāng)然,蕅益大師他是真正明心見性、大徹大悟之人,念佛往生凈土,往生就不退成佛。成佛,那真是圓滿大孝。佛身體也沒病,不僅德行是體圓滿了,身體、身相,一切能力、智慧都圓滿,那父母真的一點(diǎn)都沒憂慮,所以佛家的教育還是孝道的教育而已。假如我們有一絲毫的缺陷,沒有圓滿,這還是對不起父母,還是讓父母憂慮,這還是不孝。就連等覺菩薩,像觀世音菩薩、普賢菩薩、文殊師利菩薩,這都是等覺菩薩,他還有一品的生相無明煩惱沒破盡,嚴(yán)格來講,這還是對不起父母,那孝道還是不圓滿。所以什么時候孝道圓滿了?成佛了,這才是孝道圓滿。儒家說的成大圣了,這個大圣的地位、境界比孔子所證的還要高。
【評析】
本章是孔子對孟懿子之子問孝的答案。對于這里孔子所說的父母唯其疾之憂,歷來有三種解釋:1.父母愛自己的子女,無所不至,唯恐其有疾病,子女能夠體會到父母的這種心情,在日常生活中格外謹(jǐn)慎小心,這就是孝。2.做子女的,只需父母在自己有病時擔(dān)憂,但在其他方面就不必?fù)?dān)憂了,表明父母的親子之情。3.子女只要為父母的病疾而擔(dān)憂,其他方面不必過多地?fù)?dān)憂。本文采用第三種說法。
(1)孟武伯:孟懿子的兒子,名彘。武是他的謚號。
(2)父母唯其疾之憂:其,代詞,指父母。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