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 宋代 宋祁 《落花》
墜素翻紅各自傷,青樓煙雨忍相忘。
將飛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成半面妝。
滄??蜌w珠有淚,章臺人去骨遺香。
可能無意傳雙蝶,盡付芳心與蜜房。
滿天都是飛舞的落花,帶著各自的傷感,在煙雨迷蒙的青樓里,我不由想起故人,怎么舍得忘記呢。
花兒在空中仿佛隨著美人吟唱的曲子紛紛飄落,花落了,恰似化了半面妝的美人,楚楚可憐。
我這流浪的人兒看了落花的情景,不由感同身受,淚流滿面,這種心境猶如繁華的街頭游人離去一樣空蕩落寞,只有落花的殘香還飄散在空中,引來了兩只美麗的蝴蝶,把它們的愛情全部釀成甜美的蜜。
墜素:墜落的白花。翻紅:凋謝的紅花。
青樓:墻壁涂以青色的樓房,漢唐時指貴婦人住所,元明以來,逐漸轉(zhuǎn)化為妓院的代稱。這里仍用作本義。望:這里讀平聲。
回風(fēng)舞:古小說《洞冥記》載,漢武帝宮人麗娟在芝生殿唱《回風(fēng)曲》,庭中花皆翻落。
半面妝:化了一半的妝。徐妃在他來時,故意作半面妝(即只在半邊臉上化妝)等待他。
滄海:古代通稱今黃海、東海海域為滄海,南海海域則稱南?;驖q海。只有南海才產(chǎn)珍珠,此處滄海泛指諸海。語意本李商隱《錦瑟》:滄海月明珠有淚”。古代傳說:南海有鮫人,泣淚成珠。這里指以蚌生珠喻人落淚。
章臺:西漢都城長安中的一條繁華街道。骨:指花瓣。
傳:招引。
蜜房:蜂窩,特指蜂藏蜜的所在。
1021年(宋真宗天禧五年),宋祁二十四歲,與其兄宋庠以布衣游學(xué)安州(治所在今湖北安陸),投獻(xiàn)詩文于知州夏竦,以求引薦。席間各賦“落花”詩,夏竦以為宋祁很有才,必中甲科。宋祁亦因此在宋初文壇嶄露頭角。足見此詩非一般惜花傷春之作。清代沈德潛說:“詩貴寄意,有言在此而意在彼者?!保ā墩f詩晬語》)該詩即是。
首聯(lián)破題,刻畫落花時一片迷離凄苦的景象,狀物而不滯于物。起句,詩人捕捉住所詠物的自然特征,以“素”、“紅”代指花。唐人韓偓有“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tài)靜中深”(《惜花》)之句,么“白”、“紅”狀花。用借代這一修辭手法,使事物形象逼真?;ǖ膵善G、春的絢麗如在目前。然而,它們卻紅顏薄命,夭折了,令詩人嘆惋?!皦嫛薄ⅰ胺眱勺中蜗笊鷦?,情態(tài)感人,是從杜牧《金谷園》“落花猶似墜樓人”句化出?;ū緛硎菬o情之物,卻道“各自傷”,是說花有人性。落花的自傷飄零,乃詩人綢繆于青樓煙雨,別有難忘的幽恨。
頷聯(lián)承上“落”意,從時空角度深入描繪了落花的全過程,極纏綿悱惻之致。出句描寫落花飛動的舞姿?!案鳌倍謧€性鮮明,感情強(qiáng)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洛神賦》),其態(tài)可掬,“悲回風(fēng)之搖蕙兮,心冤結(jié)而內(nèi)傷”(《楚辭·九章·悲回風(fēng)》),情狀悲哀。對句寫花終于落地之后,在地上仍不甘香消玉殞,雖已著地,仍不失紅粉佳人的美容。其執(zhí)著之情,從“猶成”兩字中滲透出來?!鞍朊鎶y”用的是梁元帝徐妃的典故。此兩句不僅刻畫落花盡態(tài)極妍,栩栩如生,而且融入了詩人自己深沉的感受,一往情深,不能自已。人物交融,托物寓情。表面上是描寫外界景物,實則處處有詩人自己在,景物始終著有詩人的色彩?!案鳌?、“猶成”二語更加強(qiáng)了感情色彩。李商隱《和張秀才落花詩》中有“落花猶自舞,掃后更聞香”之句,是李商隱借落花勉勵張秀才,不要因落第而頹廢,應(yīng)似落花一樣自振自珍。宋祁此詩于此取法,所以劉克莊《后村詩話》說:“‘將飛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成半面妝’,宋景文《落花》詩也,為世所稱,然義山固已云已。”不過,此詩之學(xué)李商隱,不在鏤紅刻翠,恍惚迷離之貌,而在于纏綿悱惻,一往情深之神。表面上詠物,實質(zhì)上寫詩人自己。至于所寫的具體情事,則很難考證,亦不必深究。然而詩人的感受已經(jīng)表露得很明顯了,即是屈原那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精神。李商隱詩的神髓在此,此詩的神髓也在此,這正是此聯(lián)能傳誦后世的原因所在。頸聯(lián)以滄海客歸,珠猶迸淚,章臺人去,骨尚遺香,比喻落花的精誠專一,表現(xiàn)了詩人的忠厚悱惻之情。龔自珍《己亥雜詩》中“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即由此點化而成,都是加一層描寫了“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執(zhí)著精神。
此詩借落花引起象外之義,感情沉郁,寄托遙深,傳達(dá)給讀者的是感受,而不是具體情事,達(dá)到了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所說“必若隱若現(xiàn),欲露不露,反復(fù)纏綿,終不許一語道破”的境地。
宋祁 : 宋祁(998~1061)北宋文學(xué)家。字子京,安州安陸(今湖北安陸)人,后徙居開封雍丘(今河南杞縣)。天圣二年進(jìn)士,官翰林學(xué)士、史館修撰。與歐陽修等合修《新唐書》,書成,進(jìn)工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