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 宋代 蘇軾 《捕蝗至浮云嶺山行疲苶有懷子由弟二首·其二》
霜風(fēng)漸欲作重陽,熠熠溪邊野菊香。
久廢山行疲犖確,尚能村醉舞淋浪。
獨眠林下夢魂好,回首人間憂患長。
殺馬毀車從此逝,子來何處問行藏。
《捕蝗至浮云嶺山行疲苶有懷子由弟》共有兩首,這是其中的第二首。這組詩是1074年(熙寧七年)八、九月間,蘇軾將離杭州通判任時所作。是年,蘇軾三十九歲。他的弟弟蘇轍(字子由)時任齊州掌書記,在濟南?!断檀九R安志》:“浮云嶺,在于潛縣南二十五里?!保ㄓ跐?,浙江境內(nèi)的縣,在臨安西,位于分水港支流上。)蘇軾任杭州通判的三年中,年年都有水旱災(zāi)害,所謂“止水之禱未能逾月,又以旱告矣”(《祈雨吳山》)。1074年,京城以東因干旱鬧蝗災(zāi),“余波及于淮浙”(《上韓丞相論災(zāi)傷書》)。蘇軾因捕蝗至于潛,作此二詩寄給蘇轍,以抒發(fā)自己的抑郁之情。
這一首著重寫山行疲苦之感。一二句點明時令、景物。重陽將近,溪邊野菊已開出耀眼金花。三四句紀(jì)行。蘇軾久不登山,這次為了捕蝗來到這山石高峻的浮云嶺,深感疲苦不堪;然而他正處在壯年,豪情未減,偶爾喝一杯村酒,仍覺得精力有余。此二句從生理方面的感受作一抑揚。五六句是夜宿山村的感受。夜晚,獨自一人在林木蔭翳的山村野店住宿下來,一天的疲勞,暫時忘卻,頓覺寵辱不驚,夢魂安穩(wěn);然而,這片刻的安閑卻喚起數(shù)年來世路奔波的許多回憶:那時局的動蕩,黨派的傾軋,仕途的艱險,以及這場特大蝗災(zāi)給人民帶來的困苦,他奔走呼號、欲訴無門的憤懣……這一切,涌上心來。詩人用“人間憂患長”五字加以概括,表達了自己的感慨。此二句再從心理上的感受作此一段抑揚。全詩經(jīng)此兩度抑揚,聲情跌宕,有力地表露了抑郁不堪之情,并很自然地帶出了結(jié)尾二句。
結(jié)尾緊承“人間憂患長”意,他想到此時這種疲于奔走、形同廝役的處境,忿忿然說:我真想像馮良一樣殺馬毀車,從此遁去,至于所謂用行舍藏那一套,不必再去管它,你也用不著再來和我討論了!《后漢書·周燮傳》載:,一個叫馮良的人,三十歲,為縣尉,奉命去迎接上官,他“恥在廝役,因毀車馬、裂衣冠”遁去,跑到犍為跟一個叫杜撫的學(xué)者學(xué)習(xí)去了。家里人滿以為他死了,過了十多年他才回到家鄉(xiāng)。蘇軾用此事,也和此時山行??唷⑶榫w不好有關(guān)。“用之則行,舍之則藏”,這是孔子的教訓(xùn)。在封建社會里,一些持身謹嚴(yán)的士大夫?qū)ψ约旱某鎏庍M退總是比較認真的。蘇軾弟兄也經(jīng)常談到這一問題。兩年多以前,蘇軾在《初到杭州寄子由二絕》詩中就說:“眼前時事力難任,貪戀君恩去未能?!闭f他不愿奉行新法,只是由于貪戀君恩,未能決然引去。在捕蝗事后不久,蘇軾在杭州赴密州道中寄給蘇轍一首《沁園春》詞又說:“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處看?!闭J為出仕或歸隱的主動權(quán)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此時因捕蝗疲苦這一具體事件的觸發(fā),天秤偏到那一端了。這和組詩中第一首的結(jié)尾“理蝗余”的積極態(tài)度表面上矛盾,其實不然。在蘇軾的思想上,為人民利益而奔走和為了奉行新法而被人驅(qū)使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兩首詩的結(jié)尾各有側(cè)重。《烏臺詩案》提到“獨眠林下”這四句詩時,蘇軾自己解釋說:“意謂新法青苗、助役等事,煩雜不可辦,亦言己才力不能勝任也。”這正是蘇軾的痛苦所在。王安石的變法在歷史上是一種進步,但新法本身并沒有解決農(nóng)民的問題;加上新法執(zhí)行中的某些偏差,給農(nóng)民帶來了不利。因此,不能因為蘇軾不滿新法就一概加以否定。這兩首詩,更多地體現(xiàn)了他對人民的同情。
這首詩寫的是現(xiàn)實生活給詩人思想感情上的一次巨大沖擊,抑揚頓挫,感慨遙深,用事精切,寫出了內(nèi)心深處的難言之情,也是親兄弟間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所以特別真切動人。
蘇軾 : 蘇軾(1037-1101),北宋文學(xué)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于潁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一生仕途坎坷,學(xué)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