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合肥南城赤闌橋之西,巷陌凄涼,與江左異。唯柳色夾道,依依可憐。因度此闋,以紓客懷。
空城曉角,吹入垂楊陌。馬上單衣寒惻惻。看盡鵝黃嫩綠,都是江南舊相識。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強(qiáng)攜酒、小橋宅。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飛來,問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我居住在合肥南城赤闌橋之西,街巷荒涼少人,與江左不同。只有柳樹,在大街兩旁輕輕飄拂,讓人憐惜。因此創(chuàng)作此詞,來抒發(fā)客居在外的感受。
拂曉,冷清的城中響起凄涼的音樂聲。那聲音被風(fēng)一吹,傳到垂柳依依的街頭巷口。我獨(dú)自騎在馬上,只著一件到單衣裳,感覺有陣陣寒氣襲來??幢槁放源沽涅Z黃嫩綠,都如同在江南時見過那樣的熟悉。
正在孤單之間,明天偏偏又是寒食節(jié)。我也如往常帶上一壺酒,來到小橋近處戀人的住處。深怕梨花落盡而留下一片秋色。燕子飛來,詢問春光,只有池塘中水波知道。
赤闌橋:紅色欄桿的橋。
江左:泛指江南。
紓:消除、抒發(fā)。
曉角:早晨的號角聲。
惻惻:凄寒。
鵝黃:形容柳芽初綻,葉色嫩黃。
岑寂:寂靜。
小橋:后漢喬玄次女為小橋,此或借之謂合肥情人。
《淡黃柳·空城曉角》是南宋詞人姜夔的詞作,是作者的自制曲。詞通篇寫景,而作者寄居他鄉(xiāng),傷時感世的愁懷,盡在不言之中。上片寫客居異鄉(xiāng)的感受。垂楊巷陌,馬上輕寒,邊城春色,舉目凄涼。而眼前柳色,“鵝黃嫩綠”,卻與江南相似。下片寫惜春傷春情緒。清明攜酒,唯怕花落春去。全詞意境凄清冷雋,用語清新質(zhì)樸。在柳色春景的描寫中,作者的萬般愁緒,無限哀怨之情,也就巧妙自然、不著痕跡地表現(xiàn)出來。
宋光宗趙淳紹熙二年(1191年),姜夔寄居合肥,此詞就是這年春天在合肥寫的。姜夔在合肥的相好是姐妹二人。金人入侵,由于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江淮一帶在當(dāng)時已成邊區(qū)。符離之戰(zhàn)后,百姓四散流離,一眼望去,滿目荒涼。合肥的大街小巷,多植柳樹。作者客居南城,其時已近寒食,春光明媚。但人去蒼茫,只有綠柳夾道,仿佛在向作者嗚嗚傾訴,有感于此,作者便作了這首《淡黃柳》。
《淡黃柳·空城曉角》是作者的自制曲。通篇寫景,而作者寄居他鄉(xiāng),傷時感世的愁懷,盡在不言之中。全詞意境凄清冷雋,用語清新質(zhì)樸。在柳色春景的描寫中,作者的萬般愁緒,無限哀怨之情,也就巧妙自然、不著痕跡地表現(xiàn)出來。
《淡黃柳·空城曉角》上片寫清曉在垂楊巷陌的凄涼感受,主要是寫景。首二句寫所聞,“空城”先給人荒涼寂靜之感,于是,“曉角”的聲音便異常突出,如空谷猿鳴,哀轉(zhuǎn)不絕,象在訴說此地的悲涼。聽的人偏偏是異鄉(xiāng)作客,更覺苦痛,此二句與《楊州慢》 “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意境相近 。那詞前面還說:“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 。”此詞雖未明言,但其首二句傳達(dá)的“巷陌凄涼”之感,亦有傷時意味,不惟是客中凄涼而已。緊接一句是倒卷之筆,點(diǎn)出人物,原來是騎在馬上踽踽獨(dú)行的客子,同時寫其體膚所感。將“寒惻惻”的感覺系于衣單不耐春寒,表面上是記實(shí),其實(shí)這種生理更多地來自“清角吹寒”的心理感受。繁榮已成為過去,無奈春光依舊,物是人非,更添身世之感 。下二句寫所見,即夾道新綠的楊柳。“鵝黃嫩綠”四字形象地再現(xiàn)出柳色之可愛 。“看盡”二字既表明除柳色外更無悅目之景,又是從神情上表現(xiàn)游子內(nèi)心活動——“都是江南舊相識”。“舊相識”唯楊柳(江南多柳,所以這樣說),這是抒寫客懷 。而“柳色依依”與江左同,又是反襯著“巷陌凄涼,與江左異” ,語意十分深沉。于是,作者就從聽覺、膚覺、視覺三層寫出了“岑寂”之感。
《淡黃柳·空城曉角》過片以“正岑寂”三字收束上片,包籠下片。當(dāng)此心情寂寞之際,又逢“寒食。雖是荒涼的“空城”,沒有士女郊游的盛況 ,但客子“未能免俗”,于是想到本地的相好。白石詞中提到合肥相好實(shí)有姊妹二人,一是能撥春風(fēng)的大喬 ,一是能妙彈琴箏的小喬 。說“強(qiáng)攜酒 ,小橋宅”,是本無意緒而勉強(qiáng)邀游 ,“攜酒”上著“強(qiáng)”字,已預(yù)知其后醉不成歡慘將別的慘景。上數(shù)句以“正岑寂”為基調(diào),“又寒食”的“又”字一轉(zhuǎn) ,說按節(jié)令自該應(yīng)景為歡 ;“強(qiáng)”字又一轉(zhuǎn),說載酒尋歡不過是在凄涼寂寞中強(qiáng)遣客懷而已。再下面“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的“怕”字又一轉(zhuǎn),說勉強(qiáng)尋春遣懷,仍恐春亦成秋,轉(zhuǎn)添愁緒。合肥之秋如何?
作者只將李賀“梨花落盡成秋苑”易一字葉韻,又添一“怕”字,意恐無花即是秋,語便委婉。以下三句更將花落春盡的意念化作一幅具體圖畫,以“燕燕歸來,問春何在”二句提唱,以“唯有池塘自碧”景語代答,上呼下應(yīng) ,韻味自足 。“自碧”,是說池水無情,則反見人之多感。這最后一層將詞中空寂之感更寫得切入骨髓聞之慘然。
《淡黃柳·空城曉角》全詞從聽角看柳寫起,漸入虛擬的情景,從今朝到明朝,從眼中之春到心中之秋,其惆悵情懷已然愈益深濃。然而還不僅此。前人曾道“自古逢秋悲寂寥”,作者卻寫出江淮之間春亦寂寥,并暗示這與江南似相同而又相異,又深憂如此春天恐亦難久。這就使讀者感到全詞的情感決非“客懷”二字可以說盡,作者的感葉傷春,實(shí)際上反映出同時代人的一種普通的憂懼。波波不存,毛將焉附,大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末日之感。因此張炎贊此詞 :“不惟清空,且又騷雅,讀之使人神現(xiàn)飛越。”
后人點(diǎn)評
長吉有“梨花落盡成秋苑”之句,白石正用以入詞,而改一“色”字協(xié)韻。當(dāng)時清真、方回多取賀詩雋句為面。(譚獻(xiàn)《譚評詞辨》)
白石、稼軒,同音笙磬,但清脆與鏜鎝異響,此事自關(guān)性分。(黃花庵《花庵詞選》)
詞極精妙,不減清真,其高處有美成所不能及。(沈祖棻《宋詞賞析》)
詞作于詞人客居合肥赤闌橋之時。合肥地處江淮邊區(qū),多歷戰(zhàn)事,民生凋敝,景物荒涼。寒食清明時節(jié),春光正好,卻一派凄涼。詞人感慨良多。以生機(jī)勃勃,夾道依依的楊柳來反襯空城巷陌的荒涼,引發(fā)種種慨嘆。夏承燾先生評云:“此詞以柳色起興。作者客居合肥,柳色由鵝黃變嫩綠,時序已從早春度入暮春,‘明朝又寒食,’正面點(diǎn)明暮春。下片詞以惜春為主題。因?yàn)?lsquo;怕梨花落盡成秋色’,所以才‘強(qiáng)攜酒,小橋宅’。結(jié)句‘池塘自碧’,只寥寥四字,概括出‘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的景色。綜觀全詞,上片‘馬上單衣寒惻惻’,寓飄零之感;下片‘怕梨花落盡成秋色’,寓遲暮之悲。”(《姜白石詞校注》)這飄零與遲暮是在特定的地點(diǎn)和時代中生發(fā)的,也就暗中寓含了一種家國之痛。只是不露痕跡,耐人咀嚼。(《宋詞名篇賞析》諸葛憶兵選析)
姜夔 : 姜夔,南宋文學(xué)家、音樂家。人品秀拔,體態(tài)清瑩,氣貌若不勝衣,望之若神仙中人。往來鄂、贛、皖、蘇、浙間,與詩人詞家楊萬里、范成大、辛棄疾等交游。慶元中,曾上書乞正太常雅樂,...[詳細(x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