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清代納蘭性德的《菩薩蠻·朔風吹散三更雪》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
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塞馬一聲嘶,殘星拂大旗。
凜冽的北風,將三更天還在飄落的大雪吹得四散飛揚。在夢中,相思之人還在迷戀開滿桃花的明月之夜。夢是那么美好,不要催醒他,讓他在美好的夢境中多轉(zhuǎn)一轉(zhuǎn)吧。
沒有任何征兆,夢中突然聽見了畫角聲,醒來時,淚水已經(jīng)在枕邊結(jié)成了薄薄的一層紅冰。耳中聽到的是塞馬的嘶鳴,眼中看到的是斜掛著殘星的軍中大旗,好一派凄冷而又壯闊的景象。
朔風:邊塞外凜冽的北風。
倩魂:少女的夢魂,典出唐人小說《離魂記》。此處指作者自己的夢魂。
桃花月:即桃月,農(nóng)歷二月桃花盛開,故稱。此處代指美好的時光。
由他:任他,聽憑他。
好處:指美夢中的景象。
無端:平白無故。
畫角:古代樂器,外加彩繪,故稱畫角,古時軍中多用以警昏曉。
紅冰:淚水結(jié)成的冰,形容感懷之深?!堕_元天寶遺事》:“貴妃初承恩召,泣涕登車,時天寒,淚結(jié)為紅冰。”
塞馬:邊塞的戰(zhàn)馬。
大旗:軍中的旗幟。
這首詞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秋作者奉旨執(zhí)行軍事偵察任務(wù)的途中。是一首以紀夢的藝術(shù)手法,表達離情別恨的詞。
第一句描寫呼嘯的朔風吹起了滿地的落雪,雪雖然停住了,但繼之而來的狂風卷起了滿地雪花,這風如刀似割,它比下雪更冷十倍,它的來臨使寒冬落雪的氣溫更加凄冷;“三更雪”點明是在夜里下的雪,塞外苦寒,風雪之夜,思念故鄉(xiāng)的軍旅之人這時還不能入睡。
第二句“倩魂猶戀桃花月”,“倩魂”意思是帶著笑意的夢魂。這一句寫軍旅征夫進入夢境,外面呼嘯的寒風還在凄緊地吹著,一直思念故鄉(xiāng)的人終于帶著微笑進入了夢境;他仿佛看到,窗下月色溶溶,窗外桃花耀眼,閨中旖旎溫馨的氛圍與風光叫人無限依戀。夢境與現(xiàn)實是如此懸殊,作者以“三更雪”與“桃花月”對舉,把風雪交加的塞外寒夜與閨中的溫情作了鮮明的對比?!蔼q戀”兩字承接上句的“朔風吹”,表明盡管強勁的朔風吹散了滿地的雪花,但吹不散軍旅征夫的思鄉(xiāng)之念,在寒風刺骨的深夜,思念之情更加強烈。
下片,第三、四句,以“夢好”承“桃花月”而發(fā),訴說了遠離故鄉(xiāng)的思家之人,每天鞍馬勞頓,巡邊守地,只有在深夜里才能靜靜地思念故鄉(xiāng)的親人,但寒夜中的夢,有惡夢,也有好夢,今夜正做著好夢,就讓他做下去吧。讓他在夢中多得到一些歡聚的幸福和快樂。詩人在這里用了兩句非常流暢易懂的句子,但投入的感情卻是真切深刻的,充滿了對軍旅征夫的無限同情。希望他多享受好夢的幸福,誰也不要打斷他的夢,這與唐代金昌緒“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刪驚妾夢,不得到遼西”的寫法十分相近。金昌緒寫了思婦夢往邊地,納蘭性德寫征夫夢回故里,他們難相見,就讓他們在夢中多相會吧!為了這,鳥兒不要啼叫,更不要去相催。
第五、六句,又接出了“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然而,好夢不長,畫角一聲把征夫從歡聚團圓的夢境中拽回到現(xiàn)實。本來,衛(wèi)戍邊地的軍人,對軍旅中的畫角聲聲習以贊常,但這時對夢回故里,沉醉入幸福歡樂的夢中人來說,這畫角吹稠太“無端”,“無端”兩字透出了征夫?qū)@畫角的惱恨,對軍營生活的惱恨,也隱隱譴責了制造這悲歡離合的封建統(tǒng)治階級。一聲畫角斷送了他一場幸福夢,他長久地盼望著回到故鄉(xiāng)與親人團聚,但卻很難實現(xiàn)。終于,在夢中他回到了故里和親人中間,征夫禁不住流淌下幸福的淚水,待到畫角一聲夢醒回時,歡聚時的幸福淚水已在枕邊凝結(jié)成為一層薄薄的冰。方千里詩曾道:“情淚滴如冰”?!罢砼霞t冰薄”中的“紅冰”兩字,這里指凝成為冰。詩人以“夢好”,“畫角”人手,點出最后的一個“冰”字,把夢境中幸福纏綿情景與現(xiàn)實中的塞外苦寒生活做了鮮明的對比,強烈地抒發(fā)出這無聲之慟。
最后的兩句詞,“塞馬一聲嘶,殘星照大旗”,繼之畫角,這塞馬一聲嘶,又一次打破了周遭的沉寂,把仍然沉浸于夢境的征夫夢徹底打碎了,從迷惘中醒來的征夫,雖然還留戀著剛才的夢境,但睜眼抬頭時,殘星欲曙,曉風吹拂著軍旗,迎來了塞外冰冷的空曠的黎明,使征夫完全回到冰冷的現(xiàn)實生活里。
這首詞中詩人以自己的親身體驗,把邊地軍旅生活的勞苦艱辛和征夫們對妻室故園的魂牽夢繞的思念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強烈地抒發(fā)出對衛(wèi)戍邊地的征夫們無限同情。在寫夢醒時,連同畫角、塞馬、殘星、大旗,把塞外寒夜中軍旅生活描繪得格外悲涼寂寞,與詞的上片寫夢回故里時的纏綿格調(diào)形成鮮明的對比。
納蘭性德 : 納蘭性德(1655-1685),滿洲人,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清代最著名詞人之一。其詩詞“納蘭詞”在清代以至整個中國詞壇上都享有很高的聲譽,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占有光采奪目的一席。他生活